这在现代套路中还挺常见的,可高长松转念又想,这一不够凄美,二不够和满,不大符合古人的审美需求,还是要因地制宜的。
太超前时代就要水土不服啦!
于是他话锋一转,又衍生出条新的故事线,宫装丽人就像是聂小倩一般,受制于蛇妖姥姥,蛇妖姥姥几次逼杀青莲道人,她都不许,甚至跟青莲道人沦为了亡命鸳鸯。
说到这,高长松还观察听客反应,见他们都听得如痴如醉,无人质疑青莲道人与蛇妖的战力差才放下心来,很好,这儿没有青莲道人的死忠粉。
最后历经千辛万苦,青莲道人终于将蛇妖斩于剑下,宫装丽人也得以转世投胎,他以词作结句“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缘”。
没有掌声雷动,只有一群哭得稀里哗啦的精怪、修士。魃宥都用大袖揩拭眼角了,他哽咽道:“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故事。”
高长松:啊……
不、不至于吧!
现实告诉他,不仅至于,还太至于了,众人久久不能回神。魃宥持续哽咽道:“十二郎可想过将此写于纸上,留芳后世?”
高长松讪笑道:“留芳后世那是定做不到的,各位道长听后一笑也就罢了。”他说,“随口编出的故事,不值得一提。”
魃宥却不这么认为,听过这则故事后,他对高长松的好感拉倒了最高,他甚至提出:“若十二郎无闲,我替十二郎记下此事可好?到时书上你的大名。”
高长松都愣住了,这怎么行呢,推辞来推辞去的,可魃宥年岁高,谁能拗得过他,最后就这么定了。一批精怪在谈论如何给它串词、编舞等,这他们是行家。
高长松:???
动作这么快的吗?
……
老祖宗就是老祖宗,看了这么多汉乐府抒情诗可不是盖的,听完高长松的叙事,他文思如泉涌,熬两天两夜,终成长篇叙事诗。
魃宥深受乐府诗影响,大抵认为叙事抒情文以诗歌体表现为佳。胡应麟曾在《少室山房笔丛》中写道:“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在唐以前,小说题材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只有萌芽罢了。
再说高长松,自从梨园回归后,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恍恍惚惚地回宅,连红药蓝药都不买了,歪在塌上思考人生——莫非他要跟无数前辈一样,走上写小说挣大钱的巅峰之路?
他翻了个身,将才升起的雄心壮志打散,不对不对不对,哪怕他有点子,也没那个文笔啊,这一世的高长松读过正经乡学,也不代表他出口成章,能写出《三国演义》那样的不朽名篇啊!
而且,这年头写小说真的能发财吗?高长松又翻身,他怎么记得清代那写了《红楼梦》的曹雪芹曹大家还是穷困潦倒呢?
其实,高长松的担心颇有道理,与现代的小说大家不同,古代小说家,还真拿不到多少钱呢。
哪怕是在小说盛行的明清,许多文人都以笔名发表小说,最有名的怕是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与骈散文相比,小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一般以润笔费为生的,都是落魄的落榜文人,大凡有点功名在身,都不会那么做。
此外,润笔费给得高吗?这得就事论事,历史上润笔费最高的作品,怕是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价值千金;唐代最高润笔费,当属韩愈的墓志铭,后世有人这么形容,“一字之价,辇金如山”,他靠帮人写墓志铭发家致富,在长安买了套小院。
可在小说高峰的明代,润笔费的价格却跌落谷底,寻常作家写篇文章,也不过给五百文,一斗大米都买不起。
此外,润笔费都是一次性买断的,尤其是小说,只要上市了,火了,盗印者无数,发售正版的书商都赚不了几个钱,更别说是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了。
综合考虑高长松的名气、唐代小说的发展环境、作者文笔等等,他能挣多少钱真难说。
……
再说段红尘,次日他本想一早去高长松那听戏,不想却被公事绊住手脚。
赤鷩一族善养鸡,这份营生段红尘是不得不做的,眼下正值紫真宫秘境季,无论是鸡卵还是鸡肉的供应量都飙升,此外还有外地商贾来购雄鸡。
大唐养鸡之风盛行,根据史书记载,哪怕是唐的荒山野岭,都能听见鸡打鸣声,可以说是全民养鸡。普通百姓用鸡肉、鸡卵换柴米油盐布,此外还有一批人,会豢养雄鸡,唐玄宗时期,官方甚至设了“鸡坊”,养一批身强力壮的雄鸡。
这批雄鸡当然不是给人爆炒了吃,也不是用于打鸣。唐人除了爱食鸡外,从宫廷到民间,都尤爱斗鸡活动,一些文人雅士甚至会绘制斗鸡图,在民间大卖。
段红尘招待的就是来自大唐的商贾,人家来着的目的,就是选一批好雄鸡,漂洋过海到大唐,听说这批鸡甚至可能献给唐皇。
段红尘冷漠脸:哦,所以呢?快点挑,不要打扰我去听故事。
话虽如此,他态度还是很可以的,大唐来的商贾顺着山羊胡子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这的雄鸡怕不怕狐狸,一会儿又问他们能否使出芥羽。
这芥羽是唐代特有的斗鸡技巧,是指在鸡的羽毛上涂芥末粉,等他们斗起来扇动翅膀,对面的雄鸡闻到芥末味儿便会自乱阵脚。提起狐狸味儿是因为有的唐人在训练雄鸡时,会在他们的住所涂抹“狸膏”,这是从狐狸身上提取的油脂,狐狸是鸡的天敌,没经过训练的雄鸡闻到这味儿别说斗志昂扬,不屁滚尿流就不错了,他们都要买了,当然要问问好,看东胜神洲的鸡能不能躲过明枪暗箭。
哪想得段红尘听后不屑一顾,他说:“赤鷩不惧狐狸,只有狐狸惧怕赤鷩的份,这些雄鸡日日与我辈相处,每一寸皮肉都浸透赤鷩的气息,狐狸怕他们还来不及。”
唐商贾奇道:“当真?”他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些雄鸡,虽未开灵智,眼神却不是一般锐利。
他啧啧称奇:连天敌都无,那真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再往后就说斗鸡漂洋过海的存活率了,段红尘对亲手养的鸡还是很自信的,连打保票说十能存九,商贾听得将信将疑,还是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单。哎,唐皇可喜欢斗鸡了,加官晋爵就靠他了。
这儿的事高长松是不知道,否则他指不定鼓捣着弄几只鸡回乌斯藏,搞养殖生意,说不定有现代养殖技术加成,他的存活率能超过赤鷩呢?
做完这单后,赤鷩就迫不及待关门打烊,随后搜的一声,冲高长松那去了。
在高长松这,又见到那干扰他授课的罪魁祸首,段红尘看盘腿坐在树荫下的钟离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爽道:“你来这作甚?”
谁知钟离珺将手中的乌梅饮一饮而尽道:“来看我儿修行。”
段红尘:你怕不是来干扰的吧?!
还我儿?呸!你生得出驩头蛋吗?
高长松从后院走来,手里还捧着一瓦罐,他把罐当壶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