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那商家贼眉鼠眼地推销道:“这本好,听说是从隋宫廷流出的,其中有一副《雪竹文禽图》,文禽娇小,细羽微带绒,鸟喙在地上一点一点,煞是可爱,我就给您看一眼。”说着,翻开一条缝,让那桀骜不驯的鸟精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年少的鸟精给击溃了,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哼哧哼哧道:“给我来一本。”惹得商家眉开眼笑。
露过的高长松心情只能用六个点来形容。
他想,在妖族眼中,这些花鸟图、野兽图,是不是就跟他们眼中的美女图一样,值得细细品鉴,如果是双兔傍地走之流,就是小黄图?
高长松猛地摇头,将这些腐朽的思想从脑海中甩出去。
跟高长松有关的,有两样卖得好,其一不用说,就是白酒。
其二倒是他没想到的,摊上竟有那么多盗版书。
这盗版,不仅仅是教辅的盗版,还有先前经过润色的倩女幽魂的盗版。
高长松撅着屁股蹲在小摊前翻盗版书,不由忆起初中时在盗版书摊看《盗x笔记》,表情更囧。
既然是盗版书,印刷肯定不如正版,高长松本以为他们字已够紧凑,纸质量够差,哪想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盗版书的纸张真连草纸都不如。
版歪歪扭扭且不提,墨迹时轻时重,还有错别字。
且为节省纸张,那字雕得密密麻麻,跟字典比起来不遑多让。
高长松:。
有那味了!
这摊是个小老头支的,也不像那卖花鸟画的黄书贩子,眯眼睛晒太阳假寐,高长松笑着试探道:“你这书印得太糙,不如正书堂。”
正书堂是魃宥书局的名字。
小老儿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在他那只能买一本,在我这可买一套。”这句话实在。
高长松又诈道:“你卖这仿本,不怕老祖宗找你麻烦?”
小老儿悠悠道:“天下那么多仿本,那也得老祖宗抓得过来。”
高长松像这话说的没错,看来盗版书事业在东华国已经成规模化、体系化了,甚至有专门的盗版书印刷厂,他们深谙节省成本之理。
不过,这也证明有市场才会有产品,要不是正本销量够高,哪能养活盗版市场?
回去后高长松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琢磨。
要说他在东华国也混出点文坛名声,要不一鼓作气,名声再扩大些,哪怕卖货都方便?
要不他憋憋,再写点小说?还是搞点活动?
哎,还是麻烦,要搞活动得在本地有势力,可他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在本地是一点号召力也无啊!
也不然还是多整点漂亮文字,去魃宥那吹吹枕边风,他认识的醉心文艺事业的老祖就只这一位!
……
魃宥日子过得很舒心。
如果将他一天的生活写作小传,定是《我在大安吃喝玩乐的一天》。
清晨,当小商贩挑着花架一边唱小曲一边在街坊内兜兜转转时,魃宥才迎着稍显刺目的阳光睁开眼。
他的卧室风雅而精致,很有文人韵味。
大唐好明艳,色彩饱和度高,东华国这流行莫兰迪色系,他的卧室也如此,善用朱砂、花青、藤黄、赭石、石绿等传统色,沉静典雅、平淡含蓄。
他才坐起身,蜘蛛化成的婢女就迎上来,这都是他书局的员工,啄木鸟雕版,蜘蛛负责装帧。
蜘蛛精们的工作压力小,所以还得去他家兼职婢女,她们像是盘丝洞的蜘蛛,天生自带妖媚之气,可魃宥要求高,他是文人,红袖添香的婢女必须端庄,于是他看见妖娆的蜘蛛精就不高兴,就要训斥,就要扣她们工资。
蜘蛛精:……
蜘蛛们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服从了!他们中的一部分化身清俊小厮,宁愿在外做粗使工作,都不愿意贴身侍候魃宥,另一部分只能违背天性,换上低调的裙衫,额间贴温润的珍珠,一举一动收敛妖邪之气,力图看上去温柔而端庄,有点书香气。
于是,大清早,魃宥被包裹在充斥着书香气的氛围中睁开眼,婢女服侍他洗脸、穿衣。
魃宥说:“早食我要用蜜麻酥炒团。”
蜘蛛精哪敢不从,赶紧去买,于是当魃宥换好衣服,束冠坐高桌前时,面前摆着碗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炒团。
他漫不经心地想:哎,今天是去梨园听曲,还是勾栏看戏,还是去大相国寺买古玩呢?
最后他决定先去买古玩,最近书局大大地挣钱了,手头很松快。
大相国寺前殿到处是地摊,圣殿阁门口的文化浓度则拔高好几个等级,这里是文人最爱逛的古玩市场,连《春秋繁露》、王羲之手书这种古古古物都能翻出来。
魃宥自认是“评古师”,意为品鉴古玩之人。他这么自视也没错,毕竟跟那些纸上谈兵的人不同,魃宥是从那些时代过来的,看过原版。
哎,有些作品,当时看不觉有甚精妙之处,可就像酒,越酿越香醇,现在拉出来品鉴,又觉得香。
当然,也有可能是跟风导致的。
魃宥正在鉴赏一副《蝴蝶图》,他认为此画很有意境。
耳边却传来一串俏皮的顺口溜,只听那人言道:“好来好去又好收,多财多宝亦多忧,门前沙灯高高照,户内空囊度春秋。我观郎君印堂发红,福星高照,可要算上一卦?”
大相国寺这还有个特点,分明是和尚的地儿,算卦的道人却很多,炼器师拿他们的作品跟古玩放一块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