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都有些淡了,卿云这边渐渐就有些清净,倒是老太妃,虽不跟她说话,却时不时看她一眼。
娄二奶奶自从带卿云亮相开始,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顿时有些慌了。
卿云还浅笑着按她的手,给她讲解戏词,安她的心。
等到了宴席结束,又上了戏酒,又上了茶,连戏酒都阑珊的时候,魏嬷嬷才终于过来,道:“娘娘请小姐和二奶奶里面说话。”
娄二奶奶顿时眼睛一亮,喜形于色,卿云虽然心知不是什么好话,看了自家母亲这样开心,更加心酸。
到底是自己不争气,连累母亲受累,她心中苦涩,挽住了娄二奶奶的手,娄二奶奶还不明就里,还开心地朝她笑。
老太妃先让看茶,赐座,寒暄,都是极客气的,以前那次都没有这样的礼遇。
娄二奶奶到底还是商家出身,不懂贵人的行事规则,还当是好事,只有卿云看出来,越是要说重话,越是先礼后兵。
果然老太妃就有重话要说。
等她们喝了茶,她才缓缓开口,自嘲地笑道:“卿云这次,把哀家也骗得好苦啊。”
娄二奶奶听了,还吓了一跳,倒是卿云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只是平静地离座,温驯地跪下道:“卿云不敢。”
到这时候娄二奶奶哪里还插得进去话,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听见老太妃幽幽地道:“你还不敢?
你算得好,先求我请旨,赦免了岑家的女孩子,旨意下来,你再退婚,一环扣一环,连我也被算进去了,赵家人更是蒙在鼓里呢……”
“娘娘这样说,卿云不敢争辩,但卿云为岑家姐姐和教坊司的女孩子求情,并没想到娘娘这样一诺千金,官家也仁心,竟然真能赦免她们。
至于退婚的事,也是卿云下山之后,心中反复思索,才下定决心的。娘娘说卿云算计,卿云实在冤枉。”卿云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道。
娄二奶奶见状,连忙帮腔道:“娘娘明察,咱们家和赵家退婚,实在是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啊,不是卿云轻狂,实在是这孩子品行高洁,宁折不弯,娘娘不知道……”
“行了,”老太妃皱眉道:“不就是赵景那小子轻佻闯了什么祸吗?
到底能是什么大事,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杀了人了?还是做了贼了?
赵家虽然暴发户行径,规矩还是有的,能闯什么大祸?
都说卿云温柔敦厚,以后是要做侯府夫人的,连这点隐忍都没有,素日不是白夸了?
远的不说,就是赵景他爹赵元祯,又好到哪去了,小妾左一门右一门的娶,现在清潭门外还养着个外室呢,赵夫人说什么了?
枉我还看重卿云老实,满世界夸耀,如今为这点小事闹到退婚,老实到哪去了,不是现打嘴?
我说她,你还好意思还嘴,真当我是你家老太君,这么好糊弄的么!任由你们拿捏?”
老太妃鲜少这样发脾气,把个娄二奶奶吓懵了,宫闱出来的贵人,发怒是有雷霆之威的,连嬷嬷们也跪下来道:“娘娘息怒。”娄二奶奶也连忙跪下来了。哪还敢辩驳。
卿云却并没有吓得失色,只是垂头听训的样子。
“娘娘教训卿云,说得极是,卿云不敢反驳。
但赵小侯爷的事并不是小事,是有悖人伦的大事,可见他对我家人父母,无一丝敬意,这是其一。
其二,卿云也不是因为自己轻狂,不能容忍而退婚,而是想着,我父母辛苦养我一场,我出嫁之后,也要能照应父母才好,赵家不止是赵小侯爷失礼,连赵夫人也只顾维护他,不曾主持公道。
我想,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别说照料父母,自保都难。
想到在山上的时候,娘娘教我说,万事都能等,唯有孝是不能等的。
为人子女,最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才痛下决心,与赵家退婚的。”她伏在地上,道:“母亲也是疼我,才答应下来的,千错万错,都是卿云的错,请娘娘息怒,不要为卿云气坏了身体。”
老太妃说她不会温柔敦厚,隐忍得不够,其实那是反话,要卿云真是那种唯唯诺诺瑟瑟发抖的女孩子,老太妃也不会喜欢她了。
要的就是这样条缕清晰地辩解完,最后还温顺地伏在地上请罪的样子。
端庄大气,又温良恭谨,才是宫里出来的贵人都喜欢的性格。
况且她的理由也找得好,说是山上的时候,老太妃教她的孝心,其实也是在用山上的相处打动老太妃。
老太妃听了,立刻就嗔道:“你的意思,还是我教坏的你了?”
“卿云不敢。”卿云仍然温和答道:“娘娘教我的,都是极好的道理。
要是出了错,也是卿云太笨,曲解了娘娘的意思,糟蹋了娘娘一片好心。”
这话一说,地上的魏嬷嬷都忍不住笑了,劝道:“娘娘,人家话说得这样可怜,我都心疼了,娘娘不看别的,只看在那双睡鞋的份上,就饶了卿云吧。”
老太妃也有点绷不住了,还是故作恼意道:“你这老货,还来说情?是娄二奶奶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了?”
“冤枉啊,奴婢是看卿云人才可惜,虽然退婚的事唐突了些,但到底是京中这些女孩子的典范,也是娄二奶奶教的好……”魏嬷嬷笑道。
老太妃见台阶才下,皱着眉道:“都起来吧,别弄得像我多凶神恶煞似的。”
魏嬷嬷重新扶着卿云和娄二奶奶入了座,侍女又换了茶来,娄二奶奶还心神未定,就听见老太妃问道:“事已至此,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不是我说,花信宴都快完了,偏这时候退婚,我看你怎么收场?惯女儿也不是这样惯的。”
娄二奶奶揣度她话里的意思,可能是要掺和卿云的婚事了,但不敢十分确定,于是装憨道:“回娘娘的话,我也是一点办法没有了,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哼,这话糊涂,女孩子青春多珍贵,怎么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太妃嫌弃道,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忖度了一下,又冷笑道:“我倒是有话要说,还是算了,免得外人多嘴多舌,落个吃力不讨好。”
“哪能呢?”娄二奶奶连忙道:“娘娘要是能替卿云做主,我们是求之不得的,还望娘娘看在卿云素日孝顺的份上,替这孩子费些心思,就是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