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娄二奶奶护短,几个女儿养得好,江南风气,养女儿比养儿子还用心,不然也不会养出娄凌霜那样无法无天的性格,实在是纵容太过。
原来她也不是每个女儿都用心。
贺云章骑马进了娄家,娄家门房哪里敢拦,不等通报,他已经长驱直入。
他仍然给娄家二房面子,没有多带随从,只带了秉文秉武和贺浚,但捕雀处的气势何等吓人,随从三人,走出了抄家的架势,仍然是直入正厅,娄二爷娄三爷早等在那里,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冯朝恩,见他来了都连忙起身。
女眷都在帘后,都是等了一夜了,但谁也不敢显出一点倦怠来。
“娄家伯父。”
他仍然敬重娄二爷,朝他行了一礼,这才朝冯朝恩道:“冯大人怎么了?抖成这个样子?”
冯朝恩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赔笑,小心翼翼把桌上一个锦匣推过来,道:“请贺大人恕罪,完璧归赵了。
我实在不曾动过这药一下,只拆开看了一眼就送回来了,请大人明鉴。”
贺云章目光也懒得斜一下,入座,下人上了茶,他只端起盖碗来,将盖子撇开茶叶,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才淡淡道:“这话又从何说起?我竟听不懂。”
冯朝恩哪敢明说,只尴尬赔笑,还是娄三爷有点胆识,推了一把娄二爷,双手作揖做哀求状,娄二爷叹道:“实是内宅的争斗,让贺大人见笑了。”
“既是内宅争斗,就让内宅来完璧归赵好了。”贺云章见他竟不知道借力,不由得皱眉道。
冯朝恩如蒙大赦,连连朝他作揖,道:“贺大人明鉴,此事实在不关我的事,都是小妹多事……”
他见贺云章没有发作的意思,伺机道:“既然真相大白,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贺云章威重,管的都是重臣,实在没把他们这等小官员放在眼里,等他走到门口,又道:“冯大人。”
冯朝恩只得又乖乖回来,恭敬道:“贺大人还有事?”
“既然你也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以后就远着点吧。”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裙带之风,取祸之源,我哪敢和这里多走动呢,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妹嫁在娄家,就是娄家的人了,娄家的事,我以后一概不敢管……”
贺云章听得眉头一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话,冯朝恩的母亲若在世,听了会不会给他两巴掌,倒难说。
但某个二小姐要知道贺大人听了这话还不骂人,估计饶不了贺大人。
“别说这些蠢话。”
他呵斥道,见冯朝恩吓得无所适从,知道他也听不懂,道:“滚吧。”
冯朝恩连连告退,屁滚尿流地跑了。
贺云章把手放在那锦匣上,见旁边娄二爷娄三爷都一副吓到了的样子,道:“晚辈失礼了。”
“哪里哪里。”
娄二爷也有点犯怵,他只是好读书,可没有清流那种宁折不弯的劲。
之前看贺云章彬彬有礼还当那些狠辣传言都是误传,今天只是三言两语,就看见了他的威重。
“既然完璧归赵了,那就要拜会老太君了,我也好当面把东西还给伯母。”贺云章道。
“那是自然。”
娄二爷和娄三爷都道,连忙示意丫鬟去传话了。
贺云章这才见到女眷,当然名义上是拜会老太君,仍然是执子侄礼,在娄家偏厅,娄老太君高坐正位,旁边娄二奶奶娄三奶奶侍立,贺云章疾趋几步,上前撩起锦袍下摆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娄老太君不由得看了娄二奶奶一眼,意思是“看看,这才是真正世家子弟的风范呢。”
行过礼后,娄老太君自然不敢拿大,赶快请贺大人入座,又叙了两句寒温,又道:“看见贺大人今日的风度,难免想起当年贺令书大人的仪采,想想当初贺大人点中探花,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我也老了,诸事惫懒,府中也不成个样子了,让贺大人见笑。”
她说得伤感,有点想要唤起贺大人怜悯的意思,贺云章却只是淡淡道:“老夫人言重了。”
她也知道贺云章不会动容,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又如何,他抄家只怕没少抓,只得保存体面道:“我是不中用了,略坐一坐,就乏得很,贺大人恕我失陪了。
凝玉,婉华,你们好好招待贺大人,他虽执子侄礼,是他礼节好,你们不要拿大才是。”
“岂敢。”娄二奶奶和娄三奶奶都答道。
娄二奶奶还好,娄三奶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她哪里想到,小小一份药丸,竟然真让捕雀处的贺大人都亲自来问责。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她如何过来的,整个人失魂落魄,连她哥哥冯朝恩责怪她惹祸连累自己的话也木木听了。
真应了冯娘子劝她那句话,形势比人强,费尽心机又如何,比不过她梅凝玉天生好命,三女儿没了有大女儿,大女儿没戏了,二女儿偏又引来了贺云章,枉费她经营二十年,实在让人心灰意冷,看着连人都老了几岁。
“我此趟来,是来拜会娄二奶奶的,娄三奶奶既然累了,不如早去休息。”贺云章道。
娄二奶奶顿时不干了。
她狠斗一场,从昨日白天斗到今日凌晨,实在是一天一夜没消停,如今大获全胜了,他反而轻轻放过三房了,这如何成。
“贺大人倒大方。”她立刻发难道:“人家拿了娴月救命的药,都偷回冯家了,巴不得娴月出事呢,贺大人倒好,就这样放过了?要是他们对药动了手脚呢?”
“二奶奶也知道是二小姐救命的药?”贺云章只平静反问道。
娄二奶奶顿时说不出话了。她当然知道贺云章的意思——是娴月救命的药,你还不妥善保管,还拿去给人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