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引闻言眨了眨眼,这要求像是违背了他的某些意愿,可只要是沈鹮发话他必然顺从照做。于是霍引释放妖气,木香笼罩着整个月华斋,他用自身妖气与白容对抗,比起在一梦州中释放妖气时不同,这一次霍引觉得分外困难。
白容在抵抗,奈何他伤得太重,木门还是被沈鹮一脚踹开了。
木屋里的画面不比沈鹮预料的好多少,整个屋子早就被血水浸泡了,除却满眼的黑红再没有其他颜色,就连那些被白容珍藏放在床头睡前都要看的书籍也早已被他自己的血染得不成模样。
少年裹着潮湿厚重的被褥,背对着门的方向,满头银发也被染了大半猩红,被褥挂下床侧一角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沈鹮没看见他的模样,却也知道他怕是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她无从下脚,渐渐涌上了些不忍心。
跨步走向白容,沈鹮还没开口问他现在算什么情况,便听见他道:“你早知道了,对吗?”
“知道什么?”沈鹮脚步停顿,鞋底踩着黏腻的血肉,恐怕那些东西都是从白容身上而来的。
即便生长痛或异变再痛,也不至于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啊!
白容却苦涩地笑道:“知道我是什么。”
“你是……白容?”沈鹮说完,又一顿,反问:“那你是龙?”
“我不会是龙的。”白容的声音沙哑,像是被什么利刃割破了喉咙般。
待他慢慢回头朝沈鹮看去时,沈鹮才觉得心脏骤停,忘了呼吸。
他的脖子真的被割破了,一块由水符化作的冰刃戳穿了他的喉咙,致使他回头的动作都变得僵硬。堪称妖艳的少年脸庞上遍布血污,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于夜里发光。
水符借水生利刃,屋中能被白容所用的水,只有他自己的血液。
“你为何要这样做?”沈鹮只觉得恐惧。
眼前所见这一切不是因为生长痛,也不是因为异变,将自己摧残得不成人形是白容自己的选择,他一直在自伤。
白容道:“我只有化作了人形,才能弄伤自己,很奇怪是不是?”
“不奇怪的。”沈鹮以为他不懂,以为他怕哪里出了错,特地解释道:“我听灵谷的老人们说,龙甲坚硬无比,龙爪无坚不摧,若你真是龙,只要你化作原形,哪怕只露出妖形,这世上便没人能伤得了你。”
魏家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从龙剑,也是由一片龙鳞而来。
白容尚未完全蜕变成龙,此刻他的血液还是冷的,但只要他展露妖形,他的血液就会从蛇血化作龙血,从冰冷变为滚烫。
可白容听了并未觉得安慰,他像是接受不了现实,被褥之下的少年抓着脖子上的血刃用力往下拉扯,像是要将自己开膛破肚。
即便木屋黑暗,可沈鹮依旧能看得清楚,在他自残的同时那条棉被下方滚出不知多少血液。
“住手!”沈鹮顾不了那么多,也不管她会看见被褥下少年的身体,几步跨上了小床便抓住了白容的手。
被褥滑至少年的腰间,沈鹮面露惊异,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容的身躯。
他破开喉咙的血刃割到心口位置便停了,在白容的胸膛直至腰腹上覆满了纤细如柳叶的玄黑鳞甲,而他双臂上露出的皮肤早已被他的利爪抓得几乎溃烂。
他一面想要自杀,一面被身体治愈,妖的求生本能让他死不成,可却不知什么原因让他一遍遍地想要破开龙甲。
“你究竟想做什么?”沈鹮道:“你可知你是龙?或许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龙了。”
“那就更糟糕了啊。”白容慢慢松开手,他已经尝试了无数遍,连他自己都无法劈开的龙甲,旁人也别想成功。
他顺势倒在血淋淋的床上,任由龙鳞覆盖全身,在那龙鳞之下的皮肤正迅速生长,再致命的伤口也不过顷刻间便能愈合。
沈鹮看着这堪称神奇的景象,所以他甚至不用霍引的血便能自行恢复,可他偏偏在这么多天里,将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沈鹮。”白容低声问道:“你可知晓三百多年前,周氏因何而灭?观星推运之术因何而毁?”
沈鹮知道,她读过古书楼里的书,也听过老一辈说的故事。
“因周氏预测到未来的天穹国有灭国之祸。”沈鹮说出这话后,想到什么,浑身一震。
“臣反君,子弑父。”白容翻身,双臂将脸遮挡:“玄龙闹城,冰封隆京。”
这是当初的预言,被打成妖言惑众。周氏因此惹来灭门之祸,观星推运也从此被革除紫星阁,成为人人不可说的禁术。
曾经没有龙的。
传闻中融山是真龙所化,但那也只是传闻。而今活下来的人,从未见过活着的龙身,他们甚至没见过蛟。
所以周氏的预言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
可一旦白容真的是龙,那周氏的预言便必然是真,不会有假了。
沈鹮安慰:“那种所谓预言不会有人信的。”
白容却脆弱地蜷缩起来,周身龙鳞褪去,他下半身裹在潮湿的被褥里,露出苍白消瘦的脊背,仿若病入膏肓。
他带着些许哭腔道:“殿下会信的。”
第88章 醉风
东方银玥信预言, 她甚至让一个周氏后人在梵宫上日夜教魏千屿观星推运之法。
终有一日会有人再看见那段预言里的画面,而若这世上真的只有白容这一条龙,那他……便是东方银玥最惧怕也最痛恨的存在。
“我尝试过许多回,或许我只是蛟……”白容的手攥紧成拳:“可蛟的鳞不会那么坚固, 总能拔下来, 所以我想要拔鳞。”
沈鹮越听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