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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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智似乎有些迷蒙,想了许久,才咕哝着答他,“也许会罢,可也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再说呗。”

他默然一刻,奈不住心中惶然,追问着,“假如你的仇人还活在世上,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再去杀他?”

她翻了个身,仿佛刻意避开这些问题。长长发出一声呓语,“我也不知道,可能会,不过那时候我的功夫一定比现在好,手刃仇人应该没多困难。你只管放心等着我就是,我总归还是会去找你,再和你相依为命。”

绵绵的呼吸声渐起,她真的睡去了。周遭忽然变得静谧,衍生出无限愁绪。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无眠夜。

☆、第50章

<拿得起>

事情过去好几天,顾承总觉得杨轲还藏在某个角落,暗暗的窥探着他们的生活。

他没想好怎么和沈寰说,毕竟她那个人,受不得一点委屈辖制。如果他劝她,能想到的反应该是气急败坏,先攻击他和杨轲串通起来给她下套,待他解释清楚了,她又会深恨杨轲出言威胁。恐怕届时不知道会酝酿什么报复的招数,对着一个不好相与的暴戾少女,也许只能缓和着些才能解决问题。

沈寰毫无察觉,镇日只是兴冲冲的收拾随身带的东西。他不忍坏了她的兴致,也只得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明明心里有事的人,连着几晚又都睡不踏实,白天还要强颜欢笑,也算忍得十分辛苦。

偏偏她还有棘手的问题,“什么时候卖了房子呢?也不见你张罗,十天半个月了也没个人上门来看,是有什么旁的打算不成?”

他正翻着自己历年临帖书画的得意之作,听见这话,忙对她解释,“我改主意了,先不卖,赁出去也就是了。万一过些年你又想回来看看,或是再有别的什么想法,京里总归还有处地方可以落脚。既然是赁,也就不急一时,放给相熟信得过的人帮着照应就好。”

她歪头想想,没有异议,“反正房子是你的,随你处置。我也能想到的,还是自小生长的地方,总有些不舍的。可是谁说要回来了,回来又做什么呢?”

她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腮凝眸看他,“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套我话来着?趁我困得人事不知,非要一个劲的问我,是不是还惦记报仇那点事?”

她哪里人事不知了,多半还清醒的很。他笑了,曾经心心念念的事儿,忽然间变成了“报仇那点事”。深陷情劫里的人呐,这会儿大概觉得没什么比眼前的情分更为重要。

可这只能维持一时,他提醒自己,然后淡然应道,“就当未雨绸缪,你还年轻,我应该替你多想想以后的安排。”话锋一转,他忽然问起,“你打算把那部灵动子留下,等着他来找你的时候发现,然后自行带走?”

“嗯。”她眼神黯了黯,不无怅惘,“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真想偷偷拓一本带上。这么放手,也不知道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那份失落他看在眼里,打起精神劝阻道,“别,你既然不能应承他,就不要偷拿人家东西。将来再看罢,也许出去走走,你还能有遇上更好的机缘。”

她声调绵软的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依旧去拾掇他常穿的衣裳,“不会有那么好的机缘了。我对拳脚刀剑都不感兴趣,那些花活杀人太慢,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只是内功和近身杀人的本事。”

说着忽然生出几分不耐烦,“算了,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没得又让你生厌。这些事儿过去了,以后就不提了罢。”

趁她背对着自己,瞧不清自己脸上的忧容,他趁机问起,“说真的,你毕竟学了上部记载的功夫,人家要揪住不放也合情合理。你们……有没有什么说法,要怎么着才算两清?”

她哼了一声,很是不满,“还能怎样,无非是要我废去一条手臂。这些江湖人的规矩,莫名其妙。”

血淋淋的处置方式,教她含恨说出来,听得他心头一阵乱颤。半晌稳住气息,看着外头日影西移,借口说要出去一趟,“我去找本家亲戚,看看能不能托人赁出房子去,最好走之前办妥当。也好知道房子租给什么人,别到时候弄些乌七八糟的人进来,以后收拾着更麻烦。”

她随声道好,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扭身冲他一笑,“听说普济寺这些日子又做桂花糖藕了,他们那儿的藕是从南边运来的新鲜货,不比京里的又薄又脆,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罢。”

他笑着应下,临出门前,见她没留意,飞快地将那把金柄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

顾承故意在街面上转了几圈,总觉得会碰见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直到从亲戚家出来,一眼就望见街角站着的青衫男子,面含微笑,点头冲他示意了一下。

他忙跟了上去,一前一后的往僻静小巷里走。

四下渐渐无人,杨轲回身,望着他停下步子。彼此相隔着不近的距离,“顾三爷,在下所托之事,您办得如何了?”

顾承摇了摇头,“我没想好怎么说,也并不想按你的方式劝说她。”

杨轲一点不惊讶,笑笑道,“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之前的话说得足够清楚。三爷看来是不大信我们江湖上的规矩了,也难怪,您不是武行人,也不是江湖客,自然不大懂这里面的门道。”

“我没有不信,只是……就没有别的折中办法么?”顾承满怀诚意,“杨先生,她还年轻,并没想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一时任性妄为,却不至为此付上性命作代价。请您看在她身世凄凉,亲人都已离她而去,无依无靠的份上……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罢。”

杨轲静静观望,瞧得十分透彻分明——焦灼一点点跃上对方眉间,哀伤一点点浸润对方双眼,再听着克制的求恳一点点从对方口中流淌而出。

顾承是个外表温和,内里坚刚的人。杨轲不必求证,也能笃定猜测出,这应该是他平生中最为低声下气的一次求告。

那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因为不是为自己,于是便越发令人感念动容。

可惜杨轲还是摇了摇首,“这是规矩。所谓规矩,是立世准则,不能因一个人而随意摇摆。我和她之间的契约本就以性命为偿付,我没有欺瞒过她,这是彼此认可后的结果。”

顾承蹙眉垂首,片刻后抬头,目光坚定如山,“好,她欠您的命,我替她还。”

杨轲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她眼下还不欠我命。”

“我知道,她欠的是一条手臂。”顾承话音才落,忽地抬右臂,扬起手腕就向一旁突起的石砖上击去。

可惜他快不过杨轲,后者身形如电,瞬间已至他身前,倏地一下擎住了他的手臂。

顾承左袖中藏着的匕首在此时出鞘,一眨眼的功夫,利刃对准右手筋脉,直直的剜了下去。

杨荆眉峰一蹙,有些讶异顾承如此决绝,然而他自己最擅长近身搏击,如何能让对方在他眼皮底下成功自残。右手一格一挡,已阻止了匕首落下之势。

顾承只觉得一股强悍的力道袭来,左臂瞬时难以动弹。明明只差一厘便可以刺破自己的血肉,结果却僵持在分毫之间,再也无法完成这番动作。

“杨先生,”他阖目长叹,下颌已不可遏制的颤抖开来,“您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手?”

杨轲定定的望着为情所苦的坚毅男子,心头竟涌上些许悲凉之感。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他忽然没来由的记起,从前听戏文,也曾感慨许仙与白素贞两情相悦,法海生事作梗,实在无稽无谓。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变作了那个无端拆散情深眷侣的恶人。

不过念头嘛,终究是一闪而过,杨轲知道自己要恪守的准则,也知道世间事本就少有公平可言。

“顾三爷,也请您不要逼我。”他不曾放手,只是看着对方无计可施的面容,淡淡劝阻。

“她是我养大的,得罪不周之处,也是我没教养好。您要惩罚她,就请冲着我来。”

“何苦呢?三爷始终这样护着她,愿意替她解决一切困扰,可是她总要长大,何况她本就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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