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儿虽懂些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可也多是写浮在面上的道理,再深到子嗣宠爱一事上,她就不明白了。
烟儿只得噙着泪向她解释:“世子爷即将要定亲,大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她这个通房丫鬟绝不能再这个时候有孕。”
“这是在打郑国公府的脸,也是在下宁远侯府的面子。”
烟儿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圆儿听,她总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方才还喜气洋洋的脸蛋上只剩下了深深的畏惧。
她是越想越心惊,早先便听府里年长的嬷嬷们说过世子爷生母夏氏被去母留子的惨事,当时便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伤心。
如今换作烟儿,圆儿心里更是有了彻骨之痛的实感。
她连忙压低了声音,朝着正屋外头望去,见没有人在外头伺候后,才轻声道:“幸而没有人在外头洒扫。”
而后圆儿便把李休然写下来的药方妥善收好,预备着避开那些相熟的丫鬟和婆子,偷偷在小厨房里给烟儿煎药。
临走时,圆儿蹑手蹑脚地放轻了动作,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可烟儿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实在是难以克制心内汹涌的情绪,整个人好似一朵失了生气的花儿一般,被风霜捶打的枯萎了大半。
这几日,她已是意识到了郑衣息的有意冷落,更明白了自己的卑微。
也许那些日子甜蜜缠绵只是过眼浮云而已,她也不该将情动时郑衣息的允诺当真。
她于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婢女而已。情爱一说,终究是她奢望的太多。
随着心中千头万绪被一点点地拨明,烟儿终于止了泪,她低头摩挲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虽不知前路如何,可她总是不想牵连这无辜的小生命。
郑衣息在荣禧堂里坐了一下午,听刘氏向郑老太太禀告着订婚宴的事务时,已是神游了几回太虚。
好在小武立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戳他一下,催着他将思绪拢回。
筹备订婚宴一事才算囫囵过去。
刘氏是一刻也不想在荣禧堂多待,应付好面上的这点事务后便由白芍搀扶着离开了荣禧堂。
郑衣息心绪闷闷,人虽在荣禧堂里坐着,可心却飘到了澄苑的正屋,已是在担心烟儿的病情。
她身子好像比旁人瞧着要弱上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在来澄苑前被那些婆子们磋磨的狠了。
如今李休然来为她诊治,也不知诊治的如何了,那哑巴不是个性子聪明的,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总憋在心里。
他是不是该让双喜去盯着一些?
转念又想到双喜被他指派着去各家送名帖,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懊恼之意。
其余的几个小厮都太粗俗和笨拙,办事也不机灵,他身边只有双喜和小武能当当差。
思绪好似飘舞的飞絮一般没有个定性。
一时间郑衣息又想起烟儿体弱,总不免忆起他与烟儿肌肤交缠时她羸弱怯怯的模样,分明只是噙着泪、仰着头的清媚容颜,却数次让郑衣息方寸大乱。
正如此刻的他,呼吸间也是染上了几分急迫。
这些日子,他总躲着烟儿,也克制着不让自己去亲近她,更少了那些唇舌交缠的亲密之事。
他其实早已心猿意马,欲念横生了。
只是。
如今定亲宴就在明日,与宁远侯府的这桩姻亲也触手可及,很快便要被郑衣息攥在手心。
这两日刘氏的面甜心苦郑衣息都看在眼里,等定亲宴一过,刘氏愈发像纸糊的的老虎一样,再没有可以撼动他地位的爪牙了。
到那时,他也终于能把那些掩藏了许久的仇恨拿到台面上了。
除了蛰伏已久的复仇之念,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权势在等着他采撷,宁远侯府的这把青云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攀住。
往后等着他的便是无上的权势和万人敬仰的官途。
一个卑贱的哑巴与这些东西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哪怕是个性情中人,在权衡利弊后只怕也会弃这个哑巴于不顾。
又何况是心存野心的郑衣息?
那些情动旖旎的夜里缠绵悱恻的吻,那些失控不驯的欲.念,那些诚挚许下的诺言。
只有他与那个哑巴知晓,不会有人再知晓他郑衣息对一个低微的哑巴动过些心思。
这些心思是见色起意,转瞬间便如随风飘落的柳絮一般,碾在尘土里再也瞧不见了。
便如同此刻,郑衣息分明意动,可他却靠着自己的理智将这点“意动”压下,顷刻间又恢复如常。
他与烟儿本就有云泥之别,若是养在身边当个乐子,不会影响他与苏烟柔的这桩婚事也就罢了。
如今烟儿的存在既是会挡住他的青云之路,那他就该痛快地舍弃才是。
至于此刻心头漫起来的思念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根本不算什么。
也根本算不上是喜爱和心悦。
等他将苏烟柔娶进门,就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