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痛意尚且能忍,人前的尊严也能弃之不顾。
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
她还这样小,能不能受住这一场磋磨?
烟儿不敢想,她只能忍着泪意,脸颊两侧被一阵阵萧瑟的秋风拂过。
不知跪了多久,本就胀胀的带有刺痛感的膝盖好似被人拿刀割了一下一般,再然后就是一阵牵连到肚子的痛感。
这股痛感从四面八方向烟儿袭来,几乎让她无所遁形、无处逃避。
她方才还跪得笔挺,如今却只能弓着身子、惨白着一张脸大口地喘气,洁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瞧着是不太好了的模样。
不远处的前厅里,郑老太太正与苏烟柔在说话,苏氏也在一旁凑趣,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并没有人把目光放在庭院之中。
自然也没有人发现烟儿的异样。
还是垂立在回廊上的连霜瞧出了些端倪,她遥遥瞧了眼烟儿,见她后头的衣摆处渗出了些血丝,一时有些心惊。
莫非是来了月事?
可是瞧着这血有些止不住的势头,甚至于要浸湿烟儿垂在石子地上的衣摆,连霜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流出来的血这样多,可不像是月事。倒像是小月了。
连霜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去寻了绿珠,将此事说了后,两人一合计便先一起使力把烟儿扶去了一处僻静之地。
又等了一会儿后,前厅里的苏烟柔才问起了烟儿,连霜却壮着胆子上前禀报道:“苏小姐,她已是跪了一个时辰了。”
烟儿的的确确是跪了半个时辰多,被抬去耳房也有两刻钟了。虽还是比一个时辰要少些,可苏烟柔一时也难以察觉,只随口嘟囔了一句:“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庭院石子路上的点点血迹已被小丫鬟们端着水冲掉了大半,故苏烟柔离去时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李休然赶到耳房时,烟儿已疼的几乎昏厥过去。
几个郑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替他把药箱搁下,连声催促道:“李大夫,你快瞧瞧她。”
此刻的烟儿正躺在耳房的软榻上,身子佝偻成一团,因过分疼痛的缘故,全身上下好似都被汗水打湿了一般。
凑近了之后,李休然还能听见她因疼痛而泄出的呓语,声音闷闷的好似泣了血,就像一只被猎杀的小兽一般。
李休然几乎是红了眼眶,撩开烟儿的衣衫下摆,瞧见那几乎要浸湿她裙裤的鲜血,忙拿出金针来替她止血。
说罢还对身后立着的绿珠说:“她这是小产了,最好是要一碗参汤吊一吊精气神。”
“小产”二字恍如一道惊雷一般把绿枝砸懵在了原地,短暂的怔愣之后,她便对上了李休然那双朗俊的面容,她蓦地红了脸。
“你且等等,我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郑国公府里哪儿有奴仆配用参汤的道理。只是烟儿流掉的这个孩子必是世子爷的,兴许郑老太太也愿意赏下一碗。
绿珠忙辞别了李休然,一去前厅见郑老太太还在其中,忙对她行了礼道:“老太太。”
却见坐在插屏后的苏氏也绕了出来,绿枝张着嘴本是不知该不该说,只是想起耳房里气息奄奄的烟儿,若是不说,这一辈子也难以心安。
她便道:“烟儿小产了,府医说要参汤给她吊一吊精气。”
说罢,本在饮茶与说笑的郑老太太与苏氏都是一怔,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影。
绿珠心里慌乱的直打鼓。可她转念想到她与烟儿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挣扎着活在这深宅大院中,若是能有相帮的地方,总不能袖手旁观才是。
郑老太太听得绿珠的话都面色极为难看,她先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小产过三回的产事,再想起烟儿的这一胎定是郑衣息的种。
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
思索了许久后,她才道:“去我私库里拿吧。”
郑老太太私库里的可都是上好的百年人参,绿珠听后也是心头一喜,忙不迭地跑出了前厅。
而苏氏心里已是喜得不知所以,郑衣息竟然在成婚前闹大了通房丫鬟的肚子,这事儿可是太过不堪,若是让宁远侯府的人知晓了,这桩婚事……
郑老太太终是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瞥了眼喜色不作掩饰的苏氏,暗自在心里慨叹了几声,而后便道:“苏氏。”
她声音严苛沉迈,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恼怒。
自苏氏嫁进郑国公府起,郑老太太对她这个二儿媳便格外优待,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今朝是头一次用“苏氏”二字来称呼她。
苏氏不由得心间一凛。
“我知你心里在盘算着些什么,若是把这事捅出去,搅黄了息哥儿和宁远侯府的这桩婚事,兴许有朝一日世子爷一位就能落到你们二房的两个庶子手里了。”郑老太太冷笑着说。
她矍铄的眸子里仿佛凝着寒刀,透过外衣窥见了苏氏的内心,苏氏也是笑意一僵,正欲解释之时,却听郑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我只告诉你,这爵位绝不可能落到二房。”
“老大老二都是我的嫡亲儿子,谁的孩子做世子爷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可与我们郑国公府百年的威望来说却有天大的差别。”
苏氏哪里敢直面郑老太太的怒火,当即便要说不敢。
谁知郑老太太已把手心里握着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几乎要震破苏氏的耳膜。
“我会把这哑巴远远地送出京城,或是让她去家庙里空度残生。其余知情的人也会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若是外头还有半点风言风语,就全在你身上。”
第40章 劫
郑老太太除了威胁和恐吓了苏氏一通外, 更是将知晓此事的丫鬟们统统威胁勒令了一番,吩咐她们不许往外泄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