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当即怒斥“荒谬”,可眼见鱼郦日益憔悴,赵璟也只有乱投医。
法事做了两天两夜,鱼郦竟真在一片招魂曲乐中醒来。
赵璟坐在床边守候着她,倾身将她抱在怀里,温柔抚慰:“窈窈,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情深如旧,仿佛两人不曾分离。
鱼郦僵硬地被他抱着,目光空洞,像只剩下一副躯壳。有许多恍惚的瞬间,她也以为这五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悲欢消散,故人如旧,各自安好。
可是不是。
她寻遍了禁宫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瑾穆的踪影,越找不到,她的情绪越不稳,发起疯来时需要四五个内侍摁住她灌药,而赵璟就站在他们身后,冷眼旁观。
在某个深夜,终于赵璟忍无可忍,推开给她灌药的内侍,拉着她出门。
那时乾祐帝的大军还未抵京,只是越王和太子做了前先锋,偌大的禁宫到处都安安静静,像被屠戮过的地狱,透着沉沉死气。
赵璟带她去了一座久已荒废的冷宫,里头停放着棺椁,瑾穆一袭华袍躺在里面,容颜安详,眉目栩栩,像是睡着了。
“看见了吗?他死了,死得透透的,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赵璟话中透着烦躁。
鱼郦一下子就清醒了。
兴许那招魂曲并没有将她的七魂六魄都唤回来,真正法门在这里。
她趴在棺椁边僵怔了许久,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瑾穆的脸,被赵璟扼住手腕拖了出来。
他把她打横抱起,抱去停尸殿的隔壁。
他冷眼旁观了太久她为另一个男人疯癫,积蓄了太多怒气,终于压过重逢的喜悦,在濒临崩塌的边缘爆发。
是报复,也是验证。
所幸结果是令他满意的。
他为鱼郦系衣带,用鹤氅将她裹住,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他将她的青丝挽在掌间,一遍又一遍地说:“都过去了。”
灌输给她,安慰自己。
鱼郦抬眸看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扭曲变形,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怎么也无法重合。
但赵璟并不在乎这个,他把她抱回东宫,私藏起来,日夜赏玩。
世人只知越王荒唐,沉溺酒色,荒.淫无度,却不知这位看上去内敛持重的太子殿下比之更甚。
鱼郦起先冷漠相对,但随着神思清明,逐渐想通了一些事。
瑾穆是死了,但害死他的人还活着,她绝不能罢休,可那人位高权重,凭她一己之力很难杀掉,当前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
心存目的之后,鱼郦逐渐恢复了生气,与赵璟说笑温存,追忆过往,营造出一副要与他重温鸳梦的假象。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那个名字,谁都不再提,只是如今的赵璟与从前大不一样,稳重和煦的外表下性情愈加乖戾暴躁,时常上一刻还与鱼郦春风沐雨、花前月下,下一刻莫名其妙就勃然大怒,开始出口伤人。
鱼郦知道,他心里藏了一根针。移除不了,只能将他自己扎得血肉模糊。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乾佑帝率军抵京,两人不得不分开。
柔情蜜意时,鱼郦为了博取赵璟的信任,告诉了他那条勾连章吉苑和东宫的密道,自然而然,就成了两人幽会的鹊桥。
鱼郦委身于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等了半年,那个时机终于来了。
眼前烛光潋滟,赵璟拂开幔帐走到她跟前,他没有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恼,面色温和,像极了从前那个对她极尽宠溺包容的少年,他握住她的肩膀,坚定地说:“窈窈,我们不会刀剑相向,我永远不会把我手中的剑对着你。”
他的誓言太过动听,让鱼郦有片刻的动容,她瞧着他冶艳丰朗的面容,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一个更绝妙的主意。
可以让仇人死得更快。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鱼郦就觉浑身血液滚烫,激动得像要沸腾起来。她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掩盖住欲要嗜血的凶悍,伪装成柔弱无依的小可怜,忐忑难安地上移目光,问:“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赵璟道:“我要娶你。”
鱼郦面带犹疑,失笑:“娶我?”
她的反应刺激了赵璟,锢在她肩上手更紧,他近乎于咬牙切齿:“我的女人,绝不容许旁人觊觎。”
原来深夜发疯,是让薛兆年给刺激到了。
鱼郦抬起下颌,倨傲道:“我要当太子妃。”
赵璟有片刻的迟疑,很快点头:“好。”
一如五年前,事情商量得很顺利,当即决定成亲,赵璟换上绛纱貂袖朝服,戴上九旒冕,连夜入宫求见他的父皇。
乾佑帝召了新宠薛昭仪伴驾,正要睡下,殿前都知梁道秋站在罗帐外通报,说是太子求见。
赵璟为人谨慎,从未有过深夜求召见,乾佑帝只当前朝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再无与美人温存的兴致,匆匆敛衣,去往前殿。
幽深静谧的殿宇,人影斑驳,赵璟已在那儿跪了多时。
乾佑帝拢着外袍坐下,“你跪着做什么?起来,出什么事了?”
赵璟跪得纹丝不动,平静道:“儿臣想要娶妻,求父皇成全。”
乾佑帝怔忪:“娶妻?”他不可思议地觑着儿子:“你这么晚求见朕,就是想说这个?”
赵璟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