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心下高兴,就随便发挥呗!
间隙,凌氏又提起婚事,这次说得更为直接,“族里要的只是与凌氏之间的姻亲关系,倘若牺牲你,能换来凌氏的愧疚亏欠,就算将来他们再换人也无妨。这里头的事儿多,你如今还不能全想明白,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必不会让你成为家族的牺牲品,日后莫要再说此事了,我自有打算。”
得了凌氏承诺,崔凝欢喜的点点头。
不过片刻,侍婢托着一张琴进来,连着琴架一并摆进屋里。
崔凝拨了拨琴弦,音色十分干净,顿时起兴,在琴架前跪坐下来,揽了衣袖,双手放在琴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若行云流水般,没有丝毫拖沓扭捏,不同于女孩的规矩优雅,而是透出一股子洒脱的味道。
此时,廊上微黄的光亮透过窗子,在崔凝周身镀了一圈,她一张小巧的脸上隐约似有笑容,抬手拂动之间清凌凌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凌氏有些恍惚,此时的崔凝哪里还是楞乎乎的模样!分明是青涩之中透出丝许绝尘之意。
这些天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十分陌生。
皎月清辉落在地上如霜如银,琴声宛若松林清风,又如石上泉水,随着琴声起伏,一会儿似看见云雾缭绕的仙山,片刻又落入清幽深谷,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是伴奏,这般自在、无拘无束,令人忘却凡尘之中种种烦恼,心灵宁静至极。
琴音停了久久,凌氏才回过神来,“这是何曲?”
她琴艺不俗,刚开始就听出崔凝琴弹得确实不错,然而若是没有这首曲子,她也不过是弹得不错而已。
“《洗髓》。”崔凝心底又被什么拉扯似的,疼的厉害。
这是二师兄作的曲子,崔凝见证了这首曲子的诞生。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天才蒙蒙亮,二师兄便将她从被窝里拎到山顶的松林里,威逼利诱一番让她帮忙收集松针上的露水。眼下就是云海飘渺,旁边是清泉淙淙,二师兄似有所感,盘膝而坐,一气呵成了这首《洗髓》。
那时候清水泠泠,清风徐徐,一首曲罢,崔凝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干净极了,脑子也比平时转的快!
然后,她趁着二师兄不注意偷偷舀了一点溪水到瓦罐里。
“何人谱得曲子?”凌氏还在闺中时候就喜欢收集些曲谱、棋谱,也算是个阅曲无数的人了,却未曾听过这一首。
崔凝垂头不答。
凌氏见她又恢复了平日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就不问了,“今日你回自己屋里睡吧,仔细想想席间发生的事情。”
崔凝如蒙大赦,立刻带着两个侍婢要走。
“对了,清心清禄的名字不错,只是犯了咱家忌讳,把水去了吧,用青色的青。”凌氏道。
这会子崔凝一心想走,闻言连连点头,“母亲说了算。”
看着女儿急匆匆离开,凌氏静静坐了许久。
崔凝顺着小路走,快到屋门口的时候忽听见琴音,弹的正是《洗髓》。
她顿了脚步,转身循声而去。
时间虽是不早了,但那琴声也不远,青心青禄对视一眼,都没有劝,只寸步不离的跟着。
第九章 唢呐
崔凝穿过两道拱门,再循着琴声往前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路了。
她见围墙旁边有几棵树,便拢紧衣袖,走过去看看树的粗细。
青心见状急道,“娘子!您不是要爬树吧?”
“对。”崔凝说着已经攀上树干,整个人像只小猴子。
青心青禄一边一个死命的拽着她的裙摆,“娘子,不能啊!”
“快撒手!我要掉下去了!”崔凝压低声音道。
下边的两人又连忙用手托住她。
青禄道,“娘子,我们不能放手,夫人知道您爬树会把我俩打发出去的!”
“你不撒手,我这就打发你出去!”崔凝急躁的蹬了蹬腿,感觉到两人手劲松了点,立刻蹭蹭往上爬。
青心青禄担心她掉下来,又担忧她真的爬上去,再加上被她的话一唬,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不妨就被崔凝挣脱了。
这种事情崔凝不知做过多少回了,眨眼功夫便翻上了墙头。
那边院子里花木扶疏,崔凝蹲在高处,能清楚瞧见水畔亭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衣,似是刚刚沐浴过,头发半披散在背后,可惜背对着这边,看不见面容。
崔凝瞧着那身量,估计不是符远就是魏潜,但似乎是符远更爱穿青衫。
这人只听过一遍《洗髓》居然弹得这样好!比二师兄也不差什么了。
一曲终了,崔凝看见凌策走过来,俯身与他说了些什么,两人很快便一同离开了。
崔凝顺着树干飞快爬下来,拍了拍衣裳,“走吧。”
青心青禄被吓得一身冷汗,青心跟在她后面念叨,“娘子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奴婢胆子都快吓破了,求娘子垂怜。”
“我又不是男子,没事垂怜女子作甚。”崔凝没能看仔细,心中正不高兴呢,更不愿意听人念叨了。
快步回到屋里,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崔凝才觉得浑身松快一些。
她盘腿坐在榻上,仔细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崔净的言辞、表情都那么无懈可击,明明生气、言语中还有指责的意思却能笑盈盈的给人赔罪,真是……无比虚伪。
然而一旦把这种虚伪刻进骨子里,就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