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远没想到她能看透自己的心思,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旋即笑道,“是啊。”
崔凝明白了,符远也是奔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去。大唐的宰辅不止一个,可连谢成玉都野心勃勃的盯着,更逞论满朝大臣?想想都知道竞争是多么激烈。
魏潜已经没有了困意,开口转移了话题,“现在讨论案情?”
符远打了个呵欠道。“那不是你的事情吗?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去睡一会儿,日夜兼程的追赶过来,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也不给魏潜说话的机会,起身朝崔凝摆摆手就大步出门,找差役给他安排住处。
魏潜默然,从包袱里翻出一份卷宗丢给崔凝。“回屋好生看看。”
“好。”崔凝应道。
回到自己屋里。她才仔细看那卷宗,纸张已经发黄了,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司氏灭门案”。
崔凝眼前突然不断闪现去师门遭人屠戮的画面,额头上倏然冒出冷汗。
缓了一会,崔凝深吸一口气。咬牙将卷宗摊开,认真看了起来。
永昌二年三月中旬。邢州发生了一桩轰动大唐的灭门惨案,司氏满门二百四十余口被屠杀,整个青山县血气冲天。
司氏也是家族聚集,只有极少数在别处做官的人才会举家搬到长安。司氏的聚居地并不再在青山县城里。而是郊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成一个村落。
案发是在半夜,周边的村镇听见动静并报官的时候。整个司家庄已经伏尸满地。
死者全部都是被利刃封喉,有些力气大的男子死前拼死反抗。身上伤痕明显比妇孺要多。
祠堂中被大火焚烧,从中找出一百一十三具尸体,大多是妇孺老弱,祠堂周围九十个男子尸体,均身负重伤,最后被杀死,其余人皆是在睡梦中被暗杀。
当时负责此案的官员推断,凶手起初是对司家庄进行暗杀,在暗杀的过程中有人逃脱,惊动了司氏族人,司氏族长立即召集族中年轻力壮的男子开始反抗,但由于凶手人数太多,他们人手不够,只好将所有老弱妇孺都集中起来保护。
然而,最终凶手还是突破防线,杀入了祠堂,将司氏所有人屠杀殆尽,然后一把火烧了祠堂。
崔凝看到此处,已经开始呼吸不顺畅,感觉像是溺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却怎么都吸不进空气,快要窒息了。
她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般痛苦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她眼前一黑,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摇摇晃晃全是同门师兄的血和尸体。
再一转,已经是身在幽暗的书房之中。
身着道袍的二师兄焦急的抓着她摇晃,“阿凝,你听我说……”
“我不听!”崔凝紧紧抱住他,“我什么都不听,要死一起死!”
“阿凝。”
“对,密道呢,有密道。”崔凝忽然松手,疯狂的翻找开启密道的机关。
机关被触动,密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崔凝一手端着灯,一手拉住二师兄的道袍,抬起小脸倔强的看着他,“我们一起走。”
“阿凝,我不能走。”二师兄扬起手中的剑,斩断大袖,挥手一把将她推入密道。
崔凝头脑嗡嗡,看东西很模糊,她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来,欲图走出去。
可是密室的门关起的速度比她走的要快,她只看见那条缝隙中,二师兄在火中对她笑,月朗风清一般,好像张口说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听见。
崔凝眼泪决堤,不能控制的往外涌,油灯咣啷一声摔落在地,四周陷入黑暗。
密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被困在黑暗角落,从此之后是永夜。
她沉沉叹息,想就这么睡下去,朦胧中忽然想起了神刀,转瞬间又似乎看见希望。
对的,她还有神刀,还有希望……
崔凝慢慢找回意识。
再醒来之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眼睛胀痛,想张开眼睛的时候却发觉连太阳穴都胀痛不堪。
她动了动,鼻端嗅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淡淡清香,好似阳光、青草、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觉得放松舒适。紧接着,她觉得自己脸颊贴在一个热热的物体上,使劲蹭了蹭,还能听见“嘭嘭”的声音。
“你醒了。”头顶上蓦然响起个微哑的声音。
崔凝一惊,仰头努力睁大眼睛,看见一张涨红的俊脸。却是魏潜!
她再一低头,发现自己正八爪鱼一样的趴在他身上,不禁愣住。
崔凝一咕噜爬起来,四周看了看,两人躺的地方是低矮的胡床。
“下午我来看你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地上,就想帮你挪到床上睡。但你突然抱住……咳……不撒手。我……”魏潜坐起来,尴尬的摩挲几下自己的膝盖,“你……没事吧。我见你哭的伤心。”
其实魏潜过来的时候崔凝根本不像是晕倒,而是躺在地上睡着,还哭的直哆嗦。
魏潜觉得这样睡着肯定会着凉,便俯身把她抱到胡床上。谁知崔凝忽然紧紧抱住他,嘴里还道。“我什么都不听,要死一起死!”
看她说话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魏潜便轻轻喊了一声,“阿凝。”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崔凝的名字。可是她没听见,哭的满脸都是泪痕,嘴里乱七八糟的念叨“密道”“一起走”。
魏潜忽然就心软了。放下了世俗的芥蒂,大热的天。也任由她死死抱着。
“五哥。”崔凝说话还带着浓浓鼻音,像极了撒娇,“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