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郎的小厮极会看人眼色,见为首的三人面色各异,便躬身解释,“郎君平时多宿在书房里。”
崔凝问,“俞大郎同俞少夫人感情不和?”
时常分居的夫妻,怎么说也不能算感情好吧?崔凝觉得,或许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俞少夫人会是个突破口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小的不知。”
“俞少夫人现在何处?”崔凝决定和魏潜兵分两头,立刻就去见见这位少夫人。
小厮尚未张口,外面便有个衙差禀报,“两位大人,俞夫人来了。”
崔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的是俞夫人而不是俞少夫人。
“换个地方吧,免得人多杂乱,损坏屋内器物。”魏潜道。
崔凝也正是此意,三人便移步去了偏厅。她心里疑惑,刚刚才见俞夫人还卧病在榻呢,仿佛已经难以行动似的,怎么突然又跑到这里来了?
方站定,既见俞夫人被两名侍婢搀扶进来,从门口到屋内这么短短距离,她便已经气喘吁吁,鬓边渗出细汗。
俞夫人平定气息之后,开口便语出惊人,“诸位不必查了,人是我杀的。”
崔凝张了半晌的嘴,最终也只是叹息。
第190章 认罪(2)
“阿如是我杀的。”俞夫人孱弱的站都站不住,目光却格外坚定。
屋内半晌无人应声。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俞夫人都不具备一个杀人凶手的条件,目前来看,也没有丝毫证据证明她与此案有关。尽管崔凝抱着慎重的态度,却仍是怀疑她忙不迭的跑出来是为他人顶罪。
“您说的话,我们会放在心上……”崔凝边说边令人扶她坐下。
“我都出来认罪了,你们还不交差,赖在尚书府究竟想干什么!”俞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冲过来死死抓住崔凝,脸色惨白,眼底一片潮红,形如厉鬼,哪里还有半点温婉的样子。
魏潜伸手捉住俞夫人的手臂,声音沉冷,“俞夫人,咱们办案有办案的规矩,您就是出来认罪,也要写进卷宗经过审批才能作数。”
他练过武,手劲很大,崔凝看见他手背上青筋猛地凸起,肝都打颤,心说可别把人骨头给捏碎了啊!
俞夫人此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却还是慢慢松开了,“那你们快写卷宗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魏潜,那目光殷切,简直似是恨不案子立刻了结,将她推出去绞了。
崔凝腹诽,亏得您没有长把,不然还不把玷污二房庶女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顿,只一条“内乱”都够俞大郎判死刑了,俞夫人不会不知道,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揽下另外一件?除非……
崔凝趁着俞夫人转移注意力,悄悄出门,吩咐人去打听她来这里之前见过谁。
俞府不算大。府里发生的事也瞒不住,不出半个时辰,有许多人已经知晓俞夫人认罪的事了。
落英缤纷的院子里,俞瑢着一身青衣站在秋千前,齐肩发用素色发带松松拢起,身形单薄的彷如要随这春风化去。
岫云远远站着,不住的掉泪。
暮霭沉沉。廊上灯笼照亮四周。粉白的花瓣似雪簌簌落下,沾得人满身馥郁香气。
从前她都没有心思赏景,往后总算可以静心去观赏了。
俞瑢若有似无的叹息。转头看见岫云慌张的背过身,神色恬淡的询问,“何事?”
岫云把眼泪擦干,咬了咬唇。终是不敢瞒着,“夫人去认罪了。”
她是去顶谁的罪。主仆两人都明白,但俞瑢从始至终都只是说憎恨俞织如,何曾说过杀了她?
岫云知道此事之后心头都憋了一口气,在夫人心里。娘子竟是这样残暴的人吗!她此刻去认罪,固然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可这何尝不是在打娘子的脸。往娘子心头捅刀?
饶是俞瑢早已心灰意懒,不抱丝毫奢望。心头还是抽搐了一下,“她……愿意去就去吧,若是不甚被冤死,也算是还了她生我的恩情。”
俞瑢心情复杂,隐隐高兴于母亲愿意舍身抵命,又怨恨她从里没有了解过自己,但凡她了解过一丁点实情,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岫云再要说些什么,却见两个衙差闯进来,“两位大人请俞大娘子过去问话。”
岫云恼怒,张嘴正要呵斥,被俞瑢抬手制止。
“走吧。”俞瑢抬脚先行。
岫云只得跟了上去。
随已入夜,风仍是暖融融的。
“眼看快要入夏了,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吧?”俞瑢拉家常一般。
岫云红着眼眶,哽咽道,“恩,早就准备好了。有娘子给奴婢的那个铺子,那边恨不能立时完婚。这些年奴婢家里也多亏了娘子,如今过的很是富足,兄长帮着衙门跑跑腿,在大人面前都有几分脸面。那家人还是娘子帮忙看的,奴婢跟娘子一块长大,最知道娘子的眼光了。”
她知道自家娘子是想听喜庆的,只跟在身后笑着絮叨这些,眼泪无声掉落。她这几日几乎要哭瞎了眼睛,眼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反倒是俞瑢一滴眼泪都不曾有过。
俞瑢含笑听完,又问,“下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娘子那些钱安置他们是足足的,只等案子结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府了。”
“那就好。”俞瑢点点头,走在游廊上,目光落在院中一株不大的梨树上。梨花已经几乎落尽,花瓣在树下铺成一片雪白,枝头上冒出了嫩嫩的绿芽。
越走越远,终于看不见那棵树了,俞瑢才喃喃道,“我想临走前去给奶娘磕个头,一次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坟头在何处。”
“在西郊了,奴婢陪着您,您以后随时都能去。”岫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