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作为师门下一代门面担当,崔凝从小就要学各种神棍必备技能,卜卦这一项乃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不会!但本来就是为了糊弄人,鬼知道准不准呢!于她来说,这真还就和扔小树杈择路差不多。
马车停在吕府门口。
一个黑衣人隐在后面不远处的巷口,静静观望,只见崔凝下了车,士兵上前去叫门,角门开了又关,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迎了出来。
“大人已经睡下,听闻崔大人前来,已经起身了,您且进来吃杯茶稍候片刻。”管家道。
崔凝颌首,“叨扰了。”
她一脚迈进门槛,突然顿了一下,微不可查的侧首朝右后方的巷口看了一眼才进门。
崔凝自定下心之后,又将每日练武的习惯捡了回来,现在的功力不说高深,但底子十分扎实,而外人都只道她是那个高门贵女,一般不会过多防备,今日跟踪的人,也正是因此掉以轻心才露了行迹。
从程府出来就被人跟踪了,这说明什么?
又是“橘香散”又是跟踪,叫人如何相信程玉京与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崔凝想,就算他没有直接参与作案,也肯定知道些什么。
吕府管家在前头领路,本想寒暄几句,但见这位小崔大人自打进门便脸色凝重,便也只好作罢。
“哎呀,小崔大人这么晚亲自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吕长史一身软肉颤动,气喘吁吁的疾步迎上来,很有些吃力的样子。
“吕大人。”崔凝拱手施礼。
“呼——”吕长史长呼一口气,“先坐下说吧,请。”
二人前后进屋落座。
崔凝见他半晌没缓过来,心里颇有点不好意思,便顺手帮他倒了水,“半夜扰人清静,先与大人赔个礼。”
“哎唷,使不得使不得。”吕长史忙接过水,喝了几口,“苏州发生这么大个案子,本官作为一州长史,自然要全力配合监察司办案。”
崔凝腼腆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吕大人,我这次来……”
吕长史闻声也立即倾身认真倾听。
“是想跟您打听打听程刺史先头那位夫人的事。”
“程刺史……”吕长史正要侃侃而谈,突然反应过来,笑僵在脸上,“的夫人?”
吕长史内心咆哮,合着你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找我说八卦?!
“听闻他为了纪念先夫人,将园中石舫取名橘香散,看起来两人感情甚笃。苏州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您的眼,您一定也知道这位程夫人的事吧?”
吕长史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聊几句闲话,前一刻还在暴怒边缘,这一刻马上被崔凝虔诚的表情取悦,整了整衣襟,分外矜持的道,“这……在背后说人私事不大好吧?”
崔凝忙恭维道,“我知道大人高风亮节,但是案情面前无私事,一切都是为了破案。”
“咳,好吧。”吕长史“免为其难”的点了头,“那位程夫人可是个奇女子!”
崔凝深谙捧场之道,马上做出被勾起兴趣的样子,“哦?”
吕长史往前挪了挪,矜持中露出按耐不住的兴奋。
程夫人出身江左孙家。江左孙家也是个老士族,曾与谢家并称江左孙谢,如今亦与谢家一样门庭凋零。孙氏门风与大部分士族都不同,家中无论男女皆擅兵法,亦要学武功,据说孙氏还在闺中时曾是陈将军幕后军师,十几岁的年纪,便能数次出谋划策助陈将军多次御敌。这也是为什么程家非要为程玉京求娶孙氏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孙氏固然有“奇”的地方,但点燃吕长史八卦之魂的事情,显然并不是这一桩。
第285章 江左孙氏
吕长史努力压抑着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假做淡然道,“听说孙氏在嫁给程刺史之前,曾有个感情极好的竹马。”
吕长史出身普通,官场上每每遭世家大族子弟排挤,因此平时最喜欢看他们笑话。因着这桩事儿,再看程玉京这顺风顺水的官途,他心气儿都顺了不少。再怎么矜贵又如何,还不是头顶大草原,绿草如茵?
这个消息倒是真引起了崔凝的注意,她故作不信,“不可能吧?”
“这桩事儿是孙氏身边婢女透出来的,绝不可能有假。”
“婢女?”崔凝本只是假装不信,这下还真有点不信了,“士族最重颜面,孙氏再如何没落,也不至于连个下人都调/教不好吧?”
世家大族规矩森严,这种嘴上没把门的婢女,早打死一百回了,孙家虽然败了,但孙氏可不是寻常女子,怎么会把这种婢女留在身边?
吕长史印象里那些贵族个个矜骄,恨不能拿脚底板看人,崔凝却十分平易近人,让他颇有好感,于是便也愿意多聊几句,“唉!此事倒也未必怪那婢女,她也是没法子。崔家鼎盛,小崔大人许是没见过那些败落老士族吧!”
崔凝不解,“大人此话何意?”
江左谢家已经几乎后继无人,可还是能养出谢子清这样出类拔萃之人,孙家门庭凋零,可孙氏照样兵法娴熟,远胜过许多男子。数百年底蕴的大族,权势虽不如当年,总还有几分底子在。
吕长史似乎看透她的想法,目光别有意味,“远的我也不提,就说江左谢氏吧。”
崔凝见话题要扯远,有心拉回来,又担心太过明显,让吕长史猜到什么,便耐着性子陪他扯,“谢氏不是……”
吕长史道,“我知道你想说谢子清。他的的确确是个人才,但你若是知晓谢家的事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崔凝不解。
“谢子清原是谢家大房嫡出,谢家遭难时,他那一支守着老士族的骨气,宁折不弯,只保他一人活了下来,反倒三房舍了脸面,下嫁了几个姑娘,换取一门富贵太平……”
那时候谢飏还只有六岁,谢家嫡出几支散落天南海北,他幼时体弱,只好就近寄养在三房。谢飏天资过人,惹得三房主母心生嫉妒,收了一笔钱财,便将他的婚事卖予商贾家。
谢飏得知消息,只得偷偷离开,去投奔外祖家。只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没走出多远便迷失在山谷之中。他在山中被困了两日,才被堂兄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