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朝中八成都是反对的声音,虽被圣上以雷霆手段镇压,但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也就出现朝中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许多官员都是因为无人能用才勉强提拔上去的。
这也是后来接连年举行科举的原因之一,圣上不仅是要分世家手里的权,也是为了储备人才。
因为与契丹之战中,令她吃够了无人可用的亏。
当年那种局势,圣上绝不可能将兵权交给不信任的人,可惜手中可信又得用的人才又不够,于是只得在亲信里矮子拔高个。
彼时契丹犯边,守边主将冒进大意双双被俘,二人贪生怕死竟在契丹人威逼之下写信诓骗手下几名小将带人救援,导致数万军士中敌军埋伏,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朝廷震怒,立即集结二十万大军清剿。
契丹弱小,反叛军算上老弱病残也不过七万余人,大唐却足有二十万兵士,圣上挑挑拣拣选了两个还能凑合看武家人作为行军总管,下面几名将领也大都勉勉强强,不过好歹其中还有两位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
尽管人才不尽如人意,但兵力悬殊总不能输吧?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仗还真的会输,而且输的如此惨烈。
彼时行至东硖石谷与契丹军遭遇,因道路险隘,便命卫极和符九丘为将率北翼军两万五千精锐打前锋拖住敌军,苏良率主力军从侧方包抄。
两军在东硖石谷激战,契丹且战且退,卫、符二人按照原计划率军深入,至谷口时契丹突然反杀回来。
前锋军队被围困于峡谷,身后本该策应的主力军却犹疑止步不前。
北翼军前锋足足抵抗两日都不曾等到驰援,两万五千精锐全军覆灭,主副将战至最后,双双坠崖而死。
武攸之作为统帅听闻卫极兵败,不敢前进,致使契丹乘胜进兵幽州,攻入城中大肆烧杀抢掠。
因北翼军先锋军无一生还,当时具体发生什么事已不可知。
率领主力军的主将苏良咬定是因为得知军机泄露,担心契丹早已设下陷阱诱主力军深入,为了及时止损才不得已放弃先锋军。
后来安插在契丹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契丹的确是收到唐军部署才设下陷阱。
崔凝听的不寒而栗,“苏良怎会知晓军机泄露?”
“当时揪出的奸细便是苏良麾下的一名副将,据说苏良截获了契丹传给副将的密信。”崔玄碧低声道,“彼时在圣上雷霆镇压之下,朝野已然臣服,越是如此,剩余那帮反抗之心不死的朝臣便越要孤注一掷疯狂反扑。当时人心混乱,即使查出了结果也未必就是真相……”
崔凝明白了。
与契丹第一次冲突已是因为主将无能导致全军覆没,倘若这一次出动二十万大军仍旧失利,必会再次引起朝野对女帝的质疑,毕竟太宗时玄甲军所向披靡,就算太宗去后实力大不如从前,也少有过如此耻辱的战绩。
他们用战事失利告诉天下人,女人没有能力治理天下,是在用两万五千精锐将士的命去动摇女帝的统治!
崔凝忽然就懂了那日谢飏话中的意思,他是个谋士、政客,在他们那样的人眼里,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一些人命是很正常的事,他们不用亲手去杀死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轻轻推动棋盘中几颗棋子就能令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为此丧命。
崔凝手臂上寒毛竖起,抓住崔玄碧话中的重点,“也就是说,迄今为止当年军机泄露之事仍有疑点?”
崔玄碧点头,“不错。”
崔凝道,“当年契丹胜了吗?”
第426章 东硖石谷之战(2)
“并没有,东硖石谷一战,北翼军先锋虽然全军覆没,却也令契丹元气大伤。后来暗中煽动突厥趁契丹后方空虚发兵攻下契丹新城。契丹军闻讯军心溃散,被我军发兵一举击溃。而当时主导此计之人,正是符危。”
大败契丹后,符危一路高升。
“祖父,军机泄露的事,符家有没有可能掺一脚?”她本来以为太子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但现在忽然觉得符家更有嫌疑。
崔玄碧道,“不无可能。”
崔玄碧明显更了解符危,崔凝很想将现在的案情线索讲出来,请他帮忙分析分析,但这不合规矩。
她犹豫再三还是作罢了,只能打听别的事,“听说符相起初投身行伍,与契丹开战时他已经不在军中了吗?”
崔玄碧回忆道,“记得那时他刚刚升任兵部郎中不久。他出身低微,又是行伍起家,原本几乎不可能挤进三省六部,只是时也运也,恰好教他撞上了圣上镇压反叛清理朝堂,朝中空缺颇多,他便抓住机会入了兵部。”
符危这一生颇具传奇色彩,先是弃文从武,花了七年从最底层做到将领,后又抓住时机由武官转为文官,二十多年一路升任尚书左仆射,无论文武都做的极好。虽说这其中有一部分时运之故,但能够将时机利用到如此地步的人,放眼如今整个朝堂也唯有他一人而已。
想到这些,崔凝突然压力倍增,假如幕后凶手是这么一个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之人,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真的还能找到证据吗?
在焦虑中过了数日后,到了陈元下葬的日子。
其实葬礼也不过是形式而已,按照他生前愿望火葬不入土,骨灰早已洒入江水,棺椁中只有衣冠而已。
他孑然一身,葬礼盛大而寂寥,一如这日明耀却并不温暖的日光。
纸钱纷飞里的新坟添上最后一抔土,崔凝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亦被埋好,从头到尾连眼圈都没红一下,竟这般平静的过去了。
回到家中,崔凝草草梳洗过,去给凌氏请安。
凌氏拉着她的手嗔怪道,“人家三过家门而不入,你倒好,前几日都回来见祖父了,也不知道来给我瞧瞧,待走了我才知晓人回来过。”
母亲絮叨的话语和手心里的温热似乎顺着手臂、耳朵传到心口,骤然感受到暖意的心脏忽然开始钝钝的痛。
原来不是感受不到了啊,只是冻住了。
崔凝忽而一笑,抱住她的胳膊道,“我最近事多,怕匆匆来了冲撞母亲,若不是实在有要事也不会跑去找祖父呀。”
凌氏知晓她说的是操持白事,崔况这些天也是住在自己宅子里不曾回来,她自从想开之后便极少事无巨细的管束儿女,一番抱怨也是心疼更多些,“这回总能多休息几日了吧?”
“能的……吧。”崔凝见她又要皱眉,连忙软声道,“这事说不准,我倒是想哄哄您呢,又怕回头失信叫您白高兴一场。”
凌氏叹了口气,“只盼你以后啊能换个轻省点的衙门,若是成亲之后两個人忙起来都不着家,可怎么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