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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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他就是说过!当时他在军营里……”她一口气说着,却发现二叔并没在听。他似乎忘了自己在说什么,目光投向被她裱在墙上的那首《过零丁洋》,怔怔地看,忽而又转头向窗外,盯着几只燕子在对面的屋檐上筑巢。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叔?”

文璧似乎是下了好大决心,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想不想见你爹爹?”

奉书张大了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文璧又问了一遍,才心底一下子开出一朵花儿来,也忘了脚底的疼痛,跳起来一把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口,尖声欢叫起来:“想,想!他在哪儿?”

文璧的身子却是僵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还在崖山。”

她心里面热情的火焰被浇灭了些。她已经二十几天没听到“崖山”这个名字了。她猛然忆起来之前听到的一切,两山相对,严防死守,没有退路,没有退路……

她颤声问:“仗打过了?结果……怎么样?”

静了好久好久,她才听见两个字。

“输了。”

她不用看他的神情,单单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输的是哪一边。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消失,眼泪就一串串掉了下来,心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她慢慢放开二叔,呆呆地走了几步,却全然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文璧诉她,此刻崖山周围的海面上,依然漂浮着无数残桅断木,以及十几万具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些是战死的,有些是凿船自沉、投海殉国的。其中有一具孩童尸首,身穿黄衣,佩着玉玺。据被俘的宋兵说,他是被陆秀夫抱着跳进海里的。

祥兴二年二月初六日,宋祚终。

第35章 孤云故国迷,举杯三酹地

</script>过了不知多久,奉书才渐渐从幻境里脱了出来,哑着声音问:“那,爹爹呢?”

文璧定了定神,说:“张弘范把你爹爹请到他的帅船上,让他亲眼目睹那场战斗。你爹爹有些……有些不好,几次想冲出去投海,幸好都被救了回来。他又想撞壁,幸好张弘范防得严,也没成功,现在只是日日恸哭。张弘范见你爹爹这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有意让我去劝劝他。不过你爹爹现在是战犯之身,他也不能擅做主张,只是露出这个口风。到底能不能成行,还要等……等皇帝的意思。”

她一下子火了,“什么过意不去!分明是不安好心!故意羞辱他!”她不敢叫得太大声,狠狠抓住手边的绣花绷子,不知不觉就把刚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抓了个稀烂。

“唉,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管怎样,张弘范十分看重你爹爹,一直对他以客礼相待,几次上奏皇帝,请求留你爹爹性命。他这次立了大功,皇帝多半会准他的奏。二叔已经写信去谢他了,今日说与你知道,你别多想。”

奉书漠然点点头。她是见过张弘范的。隔着布满汗臭味的床帏,她曾经看到过那个儒生打扮的将领,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棱棱的瘦骨几乎撑不住长衫。但从他口里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他说,不把督府军消灭殆尽,他便不回去面圣。他还说,要给文天祥一个惊喜,把大名鼎鼎的文丞相请过来见上一面。

而现在,他把父亲囚在海船之上,“以客礼相待”?奉书猜不出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至少,父亲似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让她多多少少放了些心。她心中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冷笑道:“他只是不愿意背负杀害忠良的骂名罢了,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文璧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她拉些无关痛痒的家常。奉书随口敷衍着,脑海中一幕幕的,尽是那场自己没有目睹的惨烈海战。那个小官家,听说比自己的年龄还小些。他怕不怕?他哭了没有?最后的一刻,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张弘范对父亲客客气气的,却要逼死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孩子?

文璧似乎正在评论她最近写的字,她却突然打断,没头没脑地道:“是不是要举国服丧?”

话一出口,她便明白这个问题有多傻。文璧猛地停住话头,奇怪地看着她。

她忽然害怕起来,掩住嘴,小声道:“我,我说错了。”

文璧却没有呵斥她,连一个责备的眼神也没有,在她房间里枯坐了好久好久,才魂不守舍地迈步走了。走的时候,他绊在门槛上,踉跄了好几步,袖中的手帕掉出来了,也忘了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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