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少淮躬身相送,宽广的大袖挡住了他阴霾的容颜。
城隍庙会一年只举办三次,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庙会,京都府尹有意大办,特意从淮南一带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在城隍庙的牌楼上连唱三天。
庙会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熙熙攘攘挤了数百丈,各式生意让人眼花缭乱,珠宝玉饰、绫罗绸缎、花鸟虫鱼、古玩字画,叫卖声此起彼伏。木偶戏、说评书、舞狮子等武艺杂耍被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层……
裴湛单手抱着鸣哥儿,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捞偶尔被人群挤到后面的褚瑶,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冲走。鸣哥儿怀里搂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磨喝乐,褚瑶手中拿着面人儿、糖人儿和竹蜻蜓……
旁人瞧着只以为是一对年轻恩爱的小夫妻抱着孩子出来游玩,哪里能想到他们如今只是单纯的为了孩子才凑到一起。
城隍庙在庙会的中央,四方百姓来此进香摆供,祈福祈寿,自外面往里看去,香客们摩肩接踵,一步一挪往里面流动。
褚瑶原也想进去上一炷香的,见里面乌泱泱的一片,怕挤着鸣哥儿,便歇了这个念头。
恰逢午时,鸣哥儿开始犯困,裴湛将他交给奶娘,让她抱着鸣哥儿去马车上睡个午觉。
奶娘抱着鸣哥儿离开,他牵起褚瑶的手:“走,进去祈福。”
褚瑶不适,本能地想抽回手来,对方却牢牢握着不肯松手,一脸正色地给出理由:“人多,莫走散了。”
“我们并非夫妻,也非对彼此有情之人,”她试图挣了挣,“这样不好……”
正说着,身后忽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身形不稳往前趔趄了一步,被裴湛眼疾手快地捞到怀里:“都和你说了,人多。”
他终于肯松开她的手,下一瞬却是直接拥住她的肩膀:“走吧。”
她很想说不进去祈福了,可是被泱泱人群往庙内涌去,若是转身逆流离开,只怕是更困难。
褚瑶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裴湛拥在了怀里。身后也不知是何人,时不时的撞裴湛一下,每撞一次,他就将她拥得更紧一份。
她十分怀疑身后那人是故意撞上来的。
于是在下一次对方撞过来时,她没忍住回头怒斥了一声:“为何不能好好走路?总撞我们作甚?”
没想到身后也是一对小夫妻,丈夫护着妻子,妻子护着自个儿的肚子,褚瑶在看到那女子隆起的腹部的时候,就后悔了。
被褚瑶这一声斥责,那男子连连道歉:“抱歉,我家娘子有身孕了,不得已冲撞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褚瑶为自己方才的动怒而感到羞愧:“没、没事,既然怀孕了,自然该好好护着。”
她满脸通红地转回脸来,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
感受到依附的胸膛微微震颤,汩汩笑意从上方传了过来。
不用抬头,就知道裴湛在笑她。
可恶,事先也不提醒她一下,就知道笑话她。
她伸出手,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身子一僵,随即笑得更不加掩饰了。
终于走到佛堂门口,守在一旁的小道士熟练地递给他们各自三炷香,裴湛拥着褚瑶正要进去,小道士伸手将他们拦下:“施主,要付钱。”
“扑哧……”这次轮到褚瑶笑话他了。
祈福之后,裴湛带着她去庙会上吃了些东西,饱腹之后边逛边买,估摸着鸣哥儿快睡醒了,才往回走去。
鸣哥儿睡足了午觉,裴湛便抱他去牌楼下听戏。
眼看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却一直未提安排她和陆少淮见面的事情。
褚瑶想着他既已经答应自己了,想必应该早有安排,便也没开口问。况且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戏班子来演出,看着看着,便将与陆少淮见面的事情忘之脑后了。
天际逐渐染上霞光,牌楼上的戏唱完了一段,要回后台休息换装。打杂的人逐一往点亮牌楼上的灯笼,说晚上还有表演,叫大家吃罢晚饭莫忘了回来看。
裴湛起身准备离开:“鸣哥儿太小,不宜在外面过夜,回宫吧。”
褚瑶跟着一起离开,走到马车旁边才忽然想起来:“殿下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裴湛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她:“没忘,他白天不想出门,所以特意安排的晚了些。”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朱雀桥:“你去那里等候,想必他一会儿就来了。”
褚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朱雀桥边有个卖甜水的摊子,摊子边上立着一盏不太明朗的灯笼,许是因为光线不算明朗,所以生意不是很好的样子,只有两桌客人坐在那里聊天喝水。
倒是个安静说话的好地方,只是怎的好像是他随手指出来的一处似的?
“我便不过去了,叫洪杉同你一起。”裴湛对她很是放心的样子,抱着鸣哥儿上了马车。
褚瑶在那甜水摊子上坐了一会儿,一碗鹿梨浆下肚,天色愈发昏暗了些,翘首四顾,终于瞧见了姗姗来迟的陆少淮。
他身穿月牙白开襟长袍,腰间系丝帛束腰,颇有几分风姿绰约,玉制面具雅致秀气,在他温润的脸上并不显怪异,反而衬得面庞更为俊逸柔美。
他翩翩而至,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下,背对着那盏昏黄的灯笼,颔首向她打招呼:“叫褚娘子久等了。”
他嗓音有些喑哑,和之前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
“咳咳,”他抬袖掩住口唇,侧身咳嗽了几声,“我不慎染了风寒,莫要传染了你。”
“无碍,你既身体不舒服,我便也不耽搁你太久,”况且裴湛还抱着儿子在马车里等她呢,“上次在宫里见面,你说还有件事情要同我说,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如今住进了东宫,我那两个妹妹也在宫里,你们可以互相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