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京不明所以,粗略想了一会,便顺着他的话答道:“应是同秦大公子交好,秦姑娘这才唤他一句顾大哥。”
但他这话刚说完,便察觉出那点不妙来自何处了,喃喃道:“属下竟忘了问,这顾状元,因何到林中去。”
孰料萧承豫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反而生出点丝丝缕缕的醋意和怒气。那秦家姑娘为何同旁人都这般亲昵,却唯独对他退避三舍,只是多看了一眼,秦渊便过来将他里里外外嫌弃了一顿。
他是哪里不如裴景琛、顾长靖二人吗?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萧承豫便心头一凛,脑中紧绷的线骤然扯断,不知为何,只要与秦姑娘有关的事,他总会控制不住地失态。
忙将这些扰乱心神的念头抛之脑后,他这才暗暗调整好呼吸,转身对仲京道:“本王也该去看看这位吉人自有天相的皇后娘娘了,你来的时候长了,还是先回桓王那边,免得让他起疑心。”
仲京拱手应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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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豫来到主帐时,莫名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在帐外顿足。
待换上一副平和的表情,眸中隐隐闪过担忧的神色,由着宫人替他掀起帘子,这才走了进去。
高宗正坐在帐中央的主座上,神色寥寥,见他进来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萧承豫本就不是皇后亲生,亦无养育之恩,不好直接进去探望,便恭敬地站在侧边,对高宗行礼之后寒暄两句。
这位以往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帝王,此刻却像被人抽走了心神,兴致平平,对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仿佛这一切都成了无所谓的事。
萧承豫眸光落在高宗身上,自然察觉到这位父皇的心思全挂在屏风那边的皇后娘娘身上,心中突然闪过一件事,他蓦然有了个主意。
他站直了身子,声音正好能让这帐中的人都挺清楚,开口便道:“父皇,儿臣方才过来,正听见外面有几个侍卫说此次林中跑出头老虎。”
高宗提不起兴致,要放在平日里兴许他还会多思多虑,现在只淡淡地问道:“伤了人没有?可将这畜牲捉回去了?”
萧承豫等的便是他这句话,虽心中尚不肯定,但让这裴皇后多担惊受怕些也是好的。
他垂眸道:“这白虎杀了一个人,听那几个巡防的守卫说,看着倒与裴世子有些相像。”
果然,高宗一听这话,一双眼睛骤然恢复神采,下意识地看向屏风那边的人。
裴皇后强撑着坐了起来,剜了一旁侍候的五皇子一眼,十分着急地问道:“怎会如此?那小琛呢,小琛现下怎么样了?他在何处!”
萧承豫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侧了侧身,正要再说几句,突然凭空被人打断。
一双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掀开主帐,显出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青年罕见地换了一身玄色窄袖锦袍,褪去往日里的浮华之气,倒露出几分肃杀的气势。
只是这人的姿态依旧慵懒闲散,进来后也只是恭谨地朝着高宗躬身行礼,作罢便望向面色冷凝的萧承豫。
裴景琛的容色盛极,他身形颀长,如今一身玄衣,更显眉目肃然,叫人不敢直视那双琥珀瞳眸,待他开口更是如碎冰碰壁,遍体通寒。
“穆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此乃皇家猎苑、军营重地,造谣生事者,论罪当诛。”
第39章
甫听得这话, 萧承豫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中气十足、咄咄逼人的青年。
似乎反应过来, 他又抬眸,沉声道:“看来果真是误传了, 世子如今安好, 兼之母后也醒了过来,真是福佑天家。”
他三缄其口, 只字不提方才那笃定的谣传,看起来也是真心实意地为裴景琛考虑,只是心中早已存了一肚子的火, 愤愤难平。
不是非死即伤吗?怎么人还好端端地回了上林苑?
自仲京传回消息,尽管诸事不顺,都在朝着与他意料之外全然相反的方向发展, 萧承豫心里还是藏着一丝侥幸, 裴景琛还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成?
可现在那点子心存的幻想也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浇了个遍,现在冷得牙齿直打颤, 却还要强撑着精神问他安好。
这位裴世子是安好了, 可萧承豫此刻却实在说不上好。
裴景琛探究地看他一眼, 并未答话, 也并未先去探望裴皇后, 反而是对着屏风拱手道:“姑母勿要担心, 侄儿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
裴皇后正要说话, 又被身旁的五皇子轻轻拍了拍胳膊,示意她勿急。
果然, 青年还没等她回答,转身撩袍跪了下去,朝着同样对此猝不及防的高宗叩首道:“臣为奸人所害,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他往日里闲散惯了,哪会露出这样恭谨郑重的模样,偏他又面容冷峻,让人看了心中一骇。
他跪的果决,两句话也掷地有声,高宗本就对心存疑虑,听他那么说更是一头雾水,质问道:“你且慢慢说来。”
裴景琛俯身倾倒,额头抵在手背上,沉声道:“臣本在场中安排一众事宜,却被人塞了一封信,说是今年春猎的彩头跑出来了,恐伤了人,请臣前去帮忙捉回白虎。”
“可谁料!”青年的语调升高,一把褪下左肩上的衣服,露出已经包扎上一圈白纱布、却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他目光灼灼,冷声道:“谁承想,猎彩头是假,围杀微臣才是真!”
高宗青年登基,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喉头微紧,“那你可知,是谁要下此毒手?”
萧承豫握在袖中的手已经开始冒汗,唯恐这裴世子再说出些什么于他不利的话,只死死地盯着跪着的青年。
裴景琛自然感觉到了那束黏在自己身上的阴冷视线,他心底冷笑,并未多言。
只道:“臣才思鄙陋,自是不知,这才求了陛下,望陛下为臣做主。”
高宗眉头拧的愈来愈紧,面上犹疑难定,怎么有两拨刺客都挑在春猎这天动手?
先前的是弑君,后头这个却要围杀世子,皆是天潢贵胄,却遭此横祸。
他对着身旁侍候的徐进良嘱咐道:“你去把今年负责驯兽的所有官员都喊来,就说朕有要事询问。”
说完他又看了眼屏风那边半倚着的女子,又拉住徐进良,“找个闲置的帐子,将人都带到那边去,不要扰了皇后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