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犹觉不够郑重,又做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信誓旦旦地补充,“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裴景琛不可思议地看着正义凛然的少女,只觉得心头又燃起一簇火。
他猛地站起身,不小心扯到了左肩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姑娘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担心地看着他,从前分明是伶俐通透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偏偏就想不通呢?
他又想起方才秦姝意对着萧承豫的模样,咄咄逼人,张牙舞爪,而且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波流动。
他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为她做了那么多,这姑娘对他才堪堪放下心防。今日得了那封信,他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可是来了这儿才发现,虽然她说着对萧承豫无意,可是分明与他十分相熟。
偏偏只对他,有这样大的误会。
裴景琛捂着左肩上的伤口,看着面前的人,莫名想起书册中的那些话。
因着大部分女子的同情心,故而男子若想追求意中人,首先便要学会放低姿态,展露自己的脆弱,主动引她心疼,让她注意到自己。
秉承着举一反三的学习态度,这位世子踉踉跄跄地坐回原位,捂着伤口的手微微颤抖,不发一言,似乎在酝酿情绪。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灼灼,语调委屈极了,低声反问。
“秦姝意,你宁愿相信那些没头没尾的传言,也不肯亲自来问问我,不愿从我这得一个答案,是吗?”
秦姝意见他一直可怜兮兮地捂着伤口,心中也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景琛不说话,那哀怨的眼神却一直精准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她只好坐到离他不远的凳子上,神情十分认真,“我愿意听你说的。”
裴景琛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声请求,“你离我近一些。”
看到秦姝意狐疑的眼神,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此事极为重要,我担心隔墙有耳。”
他的语调含着无限的委屈,大有面前的人不答应,他也不会开口解释的意思。
少女无奈,坐在他身边一臂远的地方。
裴景琛这才勉强满意,先开口问道:“你是从哪听说的我早已心有所属,娶你不过是形势所迫?”
秦姝意却似吃了一惊,“难道不是么?”
青年果断摇头,“自然不是。”
秦姝意蹙了蹙眉,这件事既然问出来了,自然也得有始有终,不好扯谎糊弄过去。
她只好说道:“我在生魇里看到了世子为了一个姑娘,千里迢迢从雍州赶回了临安。”
她只说了这么两句,就不再多说其他的话,那样情深意重的场景,不知为何,她却不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平淡接受,心中似乎卡了一根刺。
闻言,裴景琛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而后露出一抹笑,“说来也巧,我在生魇里也见到了一件奇事。”
青年的话音听起来还有些虚晃,“我看见秦姑娘欢欢喜喜嫁给了穆王殿下,临安名门齐聚婚堂,祝贺新人百年好合,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他的面容看起来过于沉静,那抹笑消失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整个人说完这几句话,却露出一种落寞的情态,彷佛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平铺直叙地讲出这样一件事。
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始终被防备着的人。
秦姝意听完却觉得心脏漏跳一拍,后背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怎么会看到那些?那些前世真实存在过的事情,只因为他也阴差阳错入了生魇吗?
饶是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心绪难以平复,但她还是顺着话音道:“世子或许是看错了,我与穆王从前没有关系,日后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裴景琛听她这么一说,也轻笑道:“那么秦姑娘,你又何必相信生魇中的虚幻场景?诚如你不喜欢穆王一样,我也没有其他的心上人。”
秦姝意出神地看着他。
她该怎么解释?
那些事情虽然出现在生魇中,看起来十分荒唐,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婚礼、流产、贬妻为妾、灭门之仇......桩桩件件,全都是真的。
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是真相,却不能说。
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愁苦,她现在和流连异世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哪怕重活了一次,却注定要背负着那些沉重的仇恨前行。
因她亲眼看到过自己遇人不淑、满门覆灭的结局,所以比旁人更痛苦。
是清醒的痛苦,于仇恨的深渊中沉沦。
裴景琛看她愣神,缩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直直地望着她,略提高了声调,唤道:“秦姝意?”
她骤然回神,下意识抬眸。
青年的眼神不躲不闪,“你想到了什么?”
沉寂片刻,裴景琛确定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悲戚”的情绪,便如同在广济寺的古柏下,她所流露出的脆弱一模一样,这样的哀伤深深刺痛了青年的眼睛。
秦姝意不答。
裴景琛知道以她的性子,或许是有难言之隐,理智告诉他要耐心等等,等到她有一天自己想说出来的时候,再对她说一句,“我在。”
可他心里的那团火却迟迟不灭,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她。
青年很快打定主意,轻声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抑或是在生魇中看到了什么,但是只要有我在一日,那些不好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秦姝意眼中的焦距渐渐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