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内穿一身暗花白棉裙,外面套了件蜜合色绣金褙子,一头青丝挽着云髻,头上插着鎏金珍珠钗环并一支金玉步摇簪,手上也罕见地戴着副翠玉环。
两个喜婆子喜气洋洋地站在秦夫人身后,手上都捧着两个红漆描金的梅花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套红玛瑙掐丝珍珠头面,另一个则放着一双银丝并蒂莲花绣鞋。
高个的喜婆子扬声道:“由母梳发。”
秦夫人缓步上前,拿起梳妆台上的象牙木梳,轻柔地拢起少女宛如绸缎的长发。
她只看着眼前的头发,语调很轻。
“一梳梳到尾。”
“二梳,夫妻举案齐眉。”
“三梳,新人儿孙满地。”
喜婆子扬声道:“梳毕!”
秦夫人抬头,与铜镜中的少女对视,随即垂下目光,替她挽起头发,又亲手接过喜婆子手上捧的头面,一一簪好后,怔怔地望着她。
秦姝意站起身,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迟暮美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勉强露出一抹笑。
“母亲,珍重。”
秦夫人似乎再也忍不住,脸上坚强的表情瞬间开裂,将人揽到怀中,低泣道:“姝儿,我的好女儿,你叫为娘怎么舍得啊?”
秦姝意回抱住女子,也忍不住落泪,“娘。”
一边的喜婆子见状,也是心有不忍,她们也是看惯了姻缘嫁娶的老手了,但凡女儿外嫁,一家人里最伤心的就是做娘的。
都道母女连心,含辛茹苦养这么大,其中的情谊又岂是新郎官那边能比的?
等了片刻,两个喜婆子对视一眼,高个的喜婆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上前打断还在喋喋不休,叮嘱女儿的秦夫人,笑道:“夫人,吉时快到了,还是莫让姑娘误了时辰吧。”
矮个的喜婆子端着托盘上前,也附和道:“正是。这可是好日子,夫人和小姐切莫再哭了,若是把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秦夫人拂去眼角的泪,退后一步,笑着说:“是,今日是我女儿出嫁的好日子,理当高高兴兴的。”
“可我始终都是娘的女儿。”少女摘下木架子上的嫁衣,看着站在一边的秦夫人,语调清脆,隐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秦夫人破涕为笑,拿下一旁的孔雀如意宫绦,亲自给她穿上了那件华美的嫁衣,轻声道:“成婚后若是受了委屈,万万不能闷在心里。”
妇人抬眸,目光温柔似水。和小时候将她抱在怀里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秦姝意系上宫绦,垂眸应好。
会受委屈吗?
裴景琛虽对她无意,但也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不会为难她吧。
姿容娇美、身段窈窕的少女穿着一身赤红嫁衣站在门口,视线被盖头遮挡,只能搭着身旁侍女的胳膊。
两个喜婆子见这一切都已完备,遂利索地开了门,齐声高喊。
“今朝嫁女,天赐良缘。”
“望尔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新娘子出门咯!”
又做了一次新娘子啊,少女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搀着身旁的春桃,迈出了屋子。
但愿这次她没选错。
刚走出尚书府的门槛,秦姝意默契地顿住脚步,果然下一秒喜婆子就高声宣布,“兄长背亲!”
哥哥要背她上花轿。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玄色薄底靴,面容清隽的青年背过身,低下身子道:“姝儿,哥哥送你。”
秦姝意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嗯,微微点头,伏在秦渊宽阔的脊背上。
青年的步子很稳,背这样一个窈窕的少女毫不费力,只是嘴里的话却没有停过。
“虽说世子是个好人,但是你嫁过去还是要以自己为先,莫要自轻自贱。”
“你聪明,哥哥不担心你受委屈;只是夫妻相处,还是要以诚待人。”
“日后你若是真的不想和世子过了,就回尚书府,回家来。”
“只要哥哥还有一口气,秦府就永远给你开门。”
“......”
少女的眼泪顺着青年的脖颈流到衣服里,还带着微微的热意。
秦渊话音一顿,嗓音微哑,“别怕,有哥哥在。”
秦姝意目光空茫,下意识问道:“若是没有哥哥呢?”
秦渊亦是微愣,很快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道:“不会的,哥哥会活着,一直护着你。”
少女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宽敞舒适的花轿里,耳边是蓦然响起的唢呐喇叭声,轿子被抬起,她心中百感交集,忽而轿子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