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片刻,裴景琛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狠厉,将剑随手扔在了一边。
然就在萧承豫松了一口气时,他的右腕却被人猛地一击,手中的剑脱落在地,“铿锵”一声响。
青年目光落在掉落的剑上,一脚踢开,宛如在看一份令人作呕的垃圾。
“金银权势?万人之上?”裴景琛眸光空茫,暗暗笑道:“谁稀罕这些东西?只有你,愚蠢的陛下,才会终生沉溺于这些虚渺之物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承豫出声责骂。
青年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血珠一滴滴地滑落,“啪嗒、啪嗒”的声响,诡异至极。
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刀刃在那只美感十足的掌中反衬出一道道的银光,忽而一顿,直直地射进萧承豫的眼中。
下一秒,是刀尖穿过骨肉的声音,寸寸深入,又被人忽然拔出,刀刃的银光被血色代替。
新帝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的怀疑,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左肩的血洞,“你,你岂敢!”
裴景琛向前一步,语气平淡,彷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这一刀,是为所有死在你登基路上的无辜忠臣。”
“你既登基为帝,却亲奸佞、远贤臣。礼部尚书秦诵舟,大理寺卿王昃,刑部侍郎郑丛峭等人皆是忠直之臣,你却将他们尽数斩杀。”
“如此心量狭小、滥杀无辜之人,我为何不敢?”
刀尖转了转,萧承豫的右肩上又被捅出一个血窟窿。
“第二刀,是为因你的愚蠢而丧命的无辜百姓。”
“北狄大军压境时,你自告奋勇揽下了负责雍州军饷和粮草一事,口口声声说完美无缺。可是真正送到边境的却不足十之三四,你可知将士们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
“你与桓王斗法,却害整个临安城都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可知这样荒唐的做派,会引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这是将万千百姓当成上位的垫脚石!”
“如此心狠手辣、视民如草芥之人,我为何不敢?”
萧承豫被他斥责的话说得一愣,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朕,那些都是谣言!”
裴景琛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开脱,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耐烦。
似乎是看到眼前的人始终不为所动,萧承豫也不再顾及所谓的天家尊严,反而高声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自古以来,哪个君王是顺顺利利登基的?哪个皇帝敢说自己手里没攥着几条人命?”
他看向立在原地的青年,鬼使神差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执拗地强调。
“朕不过是效仿前人,朕没有错!”
裴景琛眸光晦暗不明,握刀的手指攥得发白,神色愈发冷凝。
“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执迷不悟。”
短刀握在青年的手中,刀尖还在滴血。
他缓缓上前,语调平缓,神情却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给眼前的人宣判死刑。
“最后一刀,是为被你始乱终弃、葬身火场的秦姑娘。”
刀尖猛扎进眼前人的心口,只余他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直直地瞪着面前的青年,讷讷道:“你!你竟是为着......”
不等萧承豫说完,裴景琛含笑肯定道:“是。”
“我千里奔袭到京,率先攻入皇城,为的,就是亲手取你性命,为她平怨。”
“你是她的夫君啊。”青年轻叹一口气,语气却骤然凌厉,迅速抽出对面人心口那把刀。
短刀上的血溅在他的盔甲上,裴景琛的眼眶微热,亲眼看着萧承豫的呼吸渐弱。
“你就是这样爱她、重她的么?”
萧承豫的喉结动了动,眼睛眨了眨,几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青年额角的血慢慢止住,只在脸上凝成一道道的血痕,像是蜘蛛结出的密网,红得刺目,红得心惊。
他轻笑着,随手抹去脸上的血。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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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声音渐渐散去,裴景琛脑海中却只剩下濒死的萧承豫和提刀弑君的自己,活像一个无家可归的疯子,平生只余一身罪名。
眼前的场景走马观花般转换,速度时快时慢。
熟悉的、陌生的人,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尽数展现在面前,宛如一场没有截止时间的皮影戏。
“裴二?裴二?你手怎么这么凉?”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
但这一次,是熟悉的声音,是他梦寐以求的声音。
裴景琛的整颗心宛如被人拉扯,被劈成两半,在冷与热中交替,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
残余的意识缓缓回笼,青年的眼前清明一瞬,看清了面前的少女。
熟悉的面容,如画的眉眼,清浅的呼吸。
隐约间,裴景琛竟发觉自己分不清耳畔那些交杂在一起的声音,一眨眼,面前似乎又转变成了那样血淋淋的场景。
他缓缓伸手,碰了碰少女白皙的脸颊。心绞痛得愈发严重,痛感一阵强过一阵,喉咙里彷佛含了一口铁锈,涌上腥甜的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