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婕妤微怔,面露不悦,常言道母子连心,她哪里不清楚这个儿子的想法?无非是动情了。
只是每一想到这些,她心中自然是颇不高兴,欲登高位者,怎能被这样的儿女情长所牵绊?
一旦动心,就是给自己留了软肋,日后不知道会为此惹出多少麻烦事。
“你如今已然能自己拿主意了,母妃也老了,劝不住了。只是母妃到底是过来人,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莫要因小失大、误了分寸。”
萧承豫敛眸,点头应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缓缓转身离开。
——
暮色西沉,墨蓝色的天空宛如一块被水洗过的幕布,零散着几颗灰暗的星子。
长街尽头,一道人影纵马前来,又在朱门紧闭的国公府门口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大门口。
守门的小厮看清他的面容,自然没敢再拦,手忙脚乱地替他推开了门。
成均一路匆忙,赶到内院时却被人一把拦下。
黑黢黢的阴影里,他连来人的模样都看不清。
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劈手正要一掌扇过去时,那姑娘手中的灯笼晃了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圆脸。
成均猛地止住动作,低声道:“春桃?怎么是你?你在这儿拦我做什么?”
春桃几乎压不住嗓音里的哭腔,只语速飞快地回答,“成大哥,你可回来了!”
她缓了缓神,镇定下来,又补充说:“宁婕妤身边的女官今晨来了府里,夫人被带去了漪兰殿,至今未归。”
“什么?”成均满是震惊,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胳膊,仿佛没听清。
圆脸的年轻侍女面上还挂着泪,看早晨的情形,想来小姐是被扣在了宫里。
可偏偏她猜了个大概,却一句也不能说,唯恐在这个时候乱了府中上下的心。
思忖一瞬,春桃咬了咬牙,低声道:“成大哥,借一步说话。”
小姐千叮咛万嘱咐,离开之前交代好的事情,她不能辜负了小姐的嘱托。
成均看了一眼不远处巡逻的亲卫,到底隔墙有耳,人多眼杂,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赶至竹清阁院内的角房,春桃点上灯,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世子还没醒么?”
进院之后,成均本想着先去看一眼,但面前的小丫头神色匆匆,似乎要说的也是大事,他只好暂且搁置。
春桃忍泪摇了摇头,“好在已经退热了。”
自家小姐走之前,还特意给世子喂了最后一顿汤药,如今世子见好,小姐却……
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抛出,关紧了门,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成大哥,夫人说了,这信要加急送到百里王子处,至于要办的事,信里已经写清了。”
成均接过那张薄薄的信封,只觉得手上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一时之间心有戚戚。
“那夫人进宫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送出来么?”
春桃依旧摇头,神色沉重。
“夫人这次进宫,连咱们府里的马车、侍从和婢女都一概没带,宫中的局势我们也不清楚,夫人现在情况如何更是打探不到。”
“别急,”成均皱了皱眉,虽心底里疑窦丛生,却还是勉力劝她。
“世子妃智计卓绝,既然已经做好了入宫的打算,想来也将该安排的一并安排好了,我们按着夫人的嘱托行事,切莫自乱阵脚。”
“可是我家小姐……”春桃没忍住,泪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又叹了口气。
她当明白成均如今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硬道理,可是人命关天,那人又是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姐,哪能不担心?
末了只好转了个话茬,叹道:“世子究竟何时能醒过来?求求佛祖显灵,各路神仙保佑,我家小姐和世子都能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听到她的低声祈祷,成均也没有打断,任由她去自行参拜。
事已至此,慌乱不堪不如求个心安。
何况他也希望,世子能够早日醒过来。
世子一日不醒,就算有太子殿下,他们这群国公府的亲卫终究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失了主心骨。
将小姐走之前嘱托过的事一一交付完,春桃这才满心沉重地推开了门,方才顺手拿的灯笼还在屋里,正要提出去时,却隐约看见一道人影。
待定睛一看,她手中的灯笼立时掉落在地。
半隐在长廊下的青年身影清瘦颀长,肩颈舒展,脊背笔直,宛如一枝顺势而生的竹柏。
绸缎般的乌黑长发用木簪草草挽了个髻,仅着一袭月白色立领中衣,微风拂过长廊,院中草木窸窣作响。
成均敏锐地听到灯笼落地的声响,转头一看春桃仿佛石化了的人,正站在门口出神。
“出了什么事?”他疑惑地走上前,循着侍女的目光去看,原本疲惫的双眼却倏忽睁大。
春桃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旁的成均很快反应过来,大步上前,屈膝就要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