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靠边慢行,大街中央被清出来,一队佩剑人马气势汹汹地从人群中穿行。尖帽白皮靴,穿褐衫,系小绦,显然是东厂番子。
春莹透过车窗瞧见这些番子往冯府的方向行走,偏头与姜云初对视,眼含惊疑:“小姐,他们是往冯府的方向去的。”
姜云初神色一顿,聚拢心神,撩起车帘子往外瞧,随后慢慢合拢车帘子。
春莹见她抿嘴不语,心里有些不安:“小姐,怎么办?姑爷该不会惹上什么大麻烦吧?还是,朝廷发现了冯夫人的贼头身份?”
车内陷入沉默,姜云初的心沉重得很。
东厂番子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招惹的他们,只怕全家鸡犬不宁。她不能因自己的一段婚姻连累家人置身险境……
转念间,她脑海闪现出无数的念头,最终有了坚定地决断。
她响起冯观带甘十九去城西办事,强作镇定,吩咐车夫道:“老伯,去城西冯家老宅。”
南陵城西冯家老宅地处偏僻,离城门相近,是个绝佳的藏匿之处,亦是个方便逃出城外的绝佳之地。
冯家老宅虽然不算大,却精致漂亮,花木繁茂,雕梁画栋横陈在眼前,看得出主人精心打造过。
老宅内,玉芙蓉端着茶盘,警惕地盯着忽然闯进来的红衣女子。
霍胭脂,杀手营的首领,人如其名,长得艳丽妖娆,却杀人于无形,是司礼监掌印王振底下的右使。
这人的到来,表明她的藏匿之处已暴露。
玉芙蓉凝聚神色,紧攥着茶盘下的匕首,缓缓靠近,准备借递茶水的瞬间先下手为强。
可靠近霍胭脂时,忽地,手腕被轻柔一捏,眼神惊颤的瞬间,她蓦然回首,却见不知何时现身的冯观朝她笑了笑,眼底柔光缱绻,自有一番风流。
这男人看着她,话却不是对她说的:“胭脂,你不应该来的。”
霍胭脂轻笑一声,冲他拱手一拜,道:“霍胭脂拜见冯指挥使。”
冯观知晓霍胭脂是故意的,眸色暗沉。
玉芙蓉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后脊梁一阵阵发寒。
眼前这位风流不羁的男子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司礼监掌印王振最看重的同袍兄弟。
她满目惊惧,后退一步时,蓦然想起这男人知晓云罗公主的真实身份,转念间抽出匕首刺过去,招式凌厉,狠辣无情,意在一招取其性命。
冯观并未闪躲,只是从容地喊了声:“十九。”
电光火石间,倏地寒光一闪,利刃刺穿胸膛,反手抽剑,剑鸣铮铮响,血溅空中。
“哐当!”
匕首坠地时,玉芙蓉的身体怦然倒地。
刚踏入门槛的姜云初目睹这血腥的一幕,瞳孔骤然紧缩,脑子似乎被浆糊黏糊住了,无法思考,也察觉不到霍胭脂的存在。而春莹直接晕倒在地。
外头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在“咚”的一声后,传来了车夫老伯夹带着哭腔的惊恐求饶声,是那么地无助。
“求、求求你们,放我走吧,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
在凄厉的求饶声中,冯观面无表情地向她一步步走来。
姜云初蓦然想起老伯上有老下有小,抬脚转身出去救人,却在迈出门时被猛然禁锢,从身后捂着双眼。
“别看。”
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动听,传入耳中,她却觉遍体生凉。
人头落地瞬间,男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似乎在安抚,可惜她天生耳力比常人好,清晰听到人头滚地声、血液汩汩流淌,血腥恐怖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浮现。
心弦徒然崩了,她气息不稳地推开这个冷酷的男人,怒瞪着,如鲠在喉。
老伯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双目未合,死不瞑目,她只瞧一下,便受不住了,连忙移开视线,扶着门框呕吐。
冯观缓缓抚拍她的后背,如同情人般温柔体贴,这让她觉得更恶心,猛然推开。
力度似乎过猛了,她反而被反弹回去,撞到了门框上,顿时后脊梁骨疼得难以忍受,连站的力气都因这份疼痛丢失了。
眼见人要倒了,冯观再次上前扶着,轻唤:“笙笙。”
姜云初眼眸惊颤,紧抓对方手臂,指甲没入肌肤。她疼痛难忍,无法捕捉到现场的一些端倪,只恨自己有眼无珠,被此人的虚伪外表蒙蔽。
她的模样极其狼狈,泛红的眼眸盈着泪光,眼底闪过各种情绪,有悲伤,有慌乱,有难受,亦有畏惧。
明明是熟悉的身边人,此刻却感无比陌生。
若不是顾虑形势极其不利,直接与这男人撕破脸皮,恐怕有性命之忧,此刻姜云初恨不得拿把刀将这个狗男人给剜了。
冯观垂眉看着她苍白的脸,眼神复杂,手上的力度忽地收紧,似乎要将人扼杀。
“疼!”
少女发出一声低吟,似有撒娇的味儿。
垂首间,露出的脖颈纤细白嫩,乌发有些许散落,顾盼间是人间绝色之姿。
冯观喉结微动,呼吸急促,眸里的凌厉化作柔情:“撞到哪里了?”
姜云初咬牙忍着疼痛,努力直起腰来:“少游哥哥,我没事。”
虽则只一瞬,但姜云初还是捕捉到这男人身上的一丝杀气。
他方才想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