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闯◎
顾寂中午吃了她做的菜,虽嘴上什么都没说,一张脸也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宋娴慈知道他是欢喜的。
于是晚膳时又做了几个新式样端上来。
顾寂看了眼桌上这四五个菜,低声道:“膳食自有厨房的人做,你不必如此辛苦。”
宋娴慈一笑:“她们做与我亲自做,终归是不同的。”
顾寂默了默。
确实不同。厨娘是从外头酒楼里请来的,做的菜品自然可口,她做的菜,好似比厨娘做的多了一丝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宋娴慈主动提起白日的事:“你走后,长姐让我敬茶,盏壁是滚烫的。”
顾寂皱起眉,下意识看向她的手指。他虽是行伍之人,但这种手段是盛京久传的,自也知晓。
宋娴慈继续道:“我只端了一小会儿就放下了,惹了长姐生气,虽我圆过去了,长姐没再追究,但终归是没顺着长姐。”
她轻笑一声:“你可会怨我忤逆长辈?”
顾寂静了片刻,夹起一块脆笋放入口中,待吃完了,方回她:“圆过去了就好。”
“若我没圆过去呢?”宋娴慈直直望着他。
这回顾寂直到吃完那碗饭才说:“我亏欠长姐颇多,不忍逆她所求,但也知长姐于你无恩。若真如此,我替你受着便是。”
良久,宋娴慈叹了口气,朝他伸手:“再添一碗饭?”
顾寂心里猛地松了口气,把碗递过去,看着她:“多谢。”
到了晚间,宋娴慈知他尴尬,也不与他多言,只让婢子放好水,为他脱去外衣,待他沐浴完过来,又安安静静地替他绞发。
他似是很不习惯。
宋娴慈做完这些,方去净房沐浴。兰堇本想倒牛乳进去的,这样能让小姐的肌肤更滑腻生香,男人会更喜欢,但小姐说不喜,又觉小姐已够白够滑嫩了,想来再倒多少牛乳也无甚作用,索性作罢。
水里放了茉莉,清香又不惹人烦腻。
兰堇一边舀水轻浇在她的肩上,一边低声道:“夫人,人要向前看。既走了这条路,以后便好好跟姑爷过吧。这日子,总比在咱们府里时的好些。”
即使这里也有那么多糟心事,但夫人在这里不用管家,这里也没有如大夫人那样只需动动嘴皮子便能叫小姐不好受的人。
宋娴慈垂眸不答,片刻后笑道:“泡好了。”
……
宋娴慈穿了身嫩黄的薄裙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兰堇拿着帕子过来为她绞发。
顾寂走过去,伸手管兰堇要过了帕子。
宋娴慈不免讶异。
顾寂抿了抿唇,手拿着帕子开始动作,顿了顿,动作又轻了些。
宋娴慈嘴角勾起,忽想起一事:“后日归宁,你可有军务在身?”
顾寂动作不停:“我陪你回去。”
宋娴慈放下心来,双肩跟着一松,斟酌着措辞,谨慎开口:“三妹可有什么喜好?我瞧着三妹似是不大喜欢丫头们跟着,只独来独往,怕是会闷着,我陪着说说笑,舒舒心吧。”
这回顾寂的手倒是停了,宋娴慈硬是从他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丝沉痛来。
他想了片刻,无奈摇头:“我不知她爱玩些什么,只怕也无人知晓。”
宋娴慈的心绪也跟着沉重起来。
顾家流放之时,顾宁才三岁。北境寒苦,流放路上还要经过荒漠和雪山,且粮食越到后面越匮乏,其中艰苦连许多年轻力壮的男儿都受不住。
也不知当时,十六岁的大姑奶奶,十四的顾寂,三岁的顾宁,是如何熬过来的。
宋娴慈不由抚上他的肩,柔声道:“会好的,会好起来的。婆母、长姐、三妹妹,还有你,都会好起来的。”
顾寂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地安抚,一时间竟涌上无穷的,他羞于承认的委屈。
他将帕子迅速往兰堇怀里一丢,干巴巴道:“我先安歇了。让你的丫头继续绞吧。”
然后径直往里走,拖鞋上了床。
宋娴慈一摸头发,已干得差不多了,遂幽幽叹口气,温声让兰堇也去安歇,然后爬上了床,睡到他身旁。
翌日天不亮时,宋娴慈起身。
顾寂在床下还穿着里衣,不想她这么忙活:“不用你折腾,有下人伺候。”
宋娴慈不理会,洗漱过后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然后服侍他洗漱,穿上朝服戴上朝冠,再打着灯笼送他出府。
不知怎的,只过了一夜便冷了许多。宋娴慈打了个哆嗦,迎着寒风稳步跟在顾寂身后。
应是很久没被亲人这么送着上朝,又或是从没被送过,宋娴慈瞧见他临上马前,忍不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顾寂对她说:“以后就别送了,没什么好送的。你多睡一会儿。”
“好,”宋娴慈眉眼弯弯,“我以后天天都送。”
顾寂脸色千变万化,最终也没憋出一个“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