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美满,儿孙绕膝。
宁濯拼命压制着在胸腔内奔腾的那口气,强撑着面上的表情。
顾寂赧然道:“不瞒殿下,下官起初确是有些怀疑,今日才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殿下切莫怪罪。”
宁濯不想再提这些:“所以顾夫人身子到底如何?”
顾寂便将宋娴慈此番来南境的遭遇一一道来。
她千里迢迢骑马到南境。
她奔波一整天,纤纤玉手下庖厨,才得以引得沈不屈开门。
她入寒潭捉祀蛇,被水草缠足被蛇咬,蛇毒与寒气侵体,以致伤了元气。
宁濯沉默了很久,阖上眼,掩去内里极深的愤怒与心疼:“今日我乏了,顾将军回去吧。”
顾寂见他确实疲倦了,恭声告退。
“顾将军。”
顾寂被陈家兄弟扶着,闻言回头,却见宁濯抬眸看着他。这双来自先太子的对待己方一向温和的眼,此刻像是染了寒秋的月色,透着阵阵冷意。
宁濯觉得自己疯了。
他本该对顾寂与宋娴慈夫妇二人的家事避而不谈绝不插手,以掩下心里那荒唐不伦的念头不让人知晓,却还是忍不住开始震慑威胁顾寂——
“令正是当初镇国公夫妇的掌上明珠,被二老养得温柔善良,贤惠明理。她既嫁了你,定是此生皆以你为重。你,切不可辜负。”
宁濯眼中的隐忍与敌意太过明显,只要有点脑子都能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内里藏着多么深沉浓烈的情绪。
顾寂静静与他对视许久,蓦地问他:“今夜贼人纵火时,可曾向殿下帐中吹入迷烟?”
宁濯皱眉,缓缓点头。
顾寂声音沉了两分:“那殿下昨夜喝了那么多碗酒,也能立时察觉到迷烟,然后从火中逃出,再来救我们夫妇吗?”
宁濯:“我当时还未安歇,脑子也还算清醒。”
顾寂声音又沉了几分:“酒醉使人困,迷烟袭入之时已是深夜,殿下为何还未安歇?”
宁濯抿了抿唇:“我睡不着。”
霎时间整个营帐陷入死寂之中。半晌,顾寂涩然开口:“那么请殿下实话告知,殿下醉酒深夜难眠,是因为不能回京,还是为着别的什么?”
宁濯最隐秘的心事被人霍地掀开,现于人前,当下薄唇泛白,难以开口。
顾寂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再看宁濯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眼神里的恭敬淡去一半,这才答了之前宁濯那番威胁震慑的话:“殿下放心。我与娴慈两心相悦,一心只想与她养儿育女,白头偕老,自不会负她。”
说罢,顾寂不再看他,示意陈家兄弟搀着自己出去。
宁濯盯着他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近卫为他上药,药粉触及被烧后的脖颈,他才像是难以承受般缓缓闭上眼。
近卫见宁濯脸色苍白得吓人,忙问:“殿下,很疼吗?”
却未听见回复。
直到近卫为他上完药,包扎好,才听到宁濯一声迟来的、低不可闻的:
“嗯。”
因这场大火,回京的日子又往后延了两天。
顾寂担心宋娴慈随军回京不方便,加之自己本就是中途过来支援的,所以干脆与要回京述职的裴元帅分道而行。
顾寂又买了架马车,让宋娴慈坐着,自己和陈家兄弟骑马。
晚间在客栈落宿,顾寂替她脱去里衣,为她上药,然后低眸看她的手臂。
这药是宁濯给的,宋娴慈用了两天,便已好了许多,宁濯应是拿了手上最好的送了来。
他想起如清风霁月般的宁濯对自己妻子的念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宋娴慈见他蹙眉不语,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
两两对望,却惹得顾寂生了情。他强自忍耐,喘着粗气将头埋在她颈侧:“今日的药喝了吗?”
宋娴慈点点头。他说的是之前神医沈不屈给她配的调养方子,在军营那些时日也好在陈家兄弟跑去买了药材过来,中间她只断了一两日没喝,应无大碍。
“待回京了,便过了一月之期,再养上几日,总能碰你了。”
宋娴慈不由脸红,顾寂自圆房过后,便沉溺于此事,忍这半月已是十分难得。
顾寂为她穿好里衣,便开门出去吹吹冷风,想散去胸中的燥热。
宋娴慈在榻上抿嘴笑了一会儿,去了净房洗漱。
正擦着脸,宋娴慈忽听见墙角放着的柜子里似有什么声音。
宋娴慈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好替店家拾起。打开柜门却见柜子靠墙的那一面木板像是被人推着往旁边移开,露出墙后一个四方的黑洞来。
她脚底生寒,心知有异,立时便要往外跑,却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