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移向山丘下的平原:“朕会激怒那人, 再领兵引他们到此处。”再指向平原一角的出口,“最后从这里离开。”
“平原之上到处都是宣蕙草,宣蕙草与遥乌香气味混合可致幻。届时待我引敌进去与之拼杀时,祁俞派人在他们进来的地方焚遥乌香。等我脱身,再将出路也堵上。”
王将军看了眼帝王肩臂上那条的狰狞可怖的刀伤:“可是陛下,您万金之躯,怎能身为饵?何况您如今还身受重伤。”
宁濯低头看了眼,漠然道:“这伤比我在南境受的轻多了,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忍一忍痛手臂就还能动。”
想起大臣们私底下谈论的当初陛下在南境所受之苦,王将军顿时便不作声了。
陛下少时痛失双亲,后又被罢黜太子之位,贬往南境,准太子妃也另嫁他人,南境三年遭多次暗杀,靠着与人搏命才夺回那至尊皇位。
二十出头的年纪,遭受如此多的苦难,竟还能保持原来的心性。
当真是难得。
五日后,宁濯策马领兵将敌人引入陷阱。北狄首领被他的言语激怒,出动大半主力,欲在此日取他性命一雪前耻,一边骂骂咧咧叫嚣着要拿他的头盖骨做夜壶,一边拿着那柄弯刀朝他砍去,刀刀致命。
宁濯同敌人耗到遥乌香焚起,便带人从那只容一人一马过去的出口逃离。
北风猎猎,红光漫天。宣蕙草的药香与遥乌香的浓香混杂,冲入敌军鼻中。
敌军陷入各异的幻觉之中,有的手舞足蹈,有的痛哭流涕,只其中最强壮坚韧的那一些军士,赤红着双目欲冲出包围。
羽箭自山丘如夏日暴雨般飞落,冲破盔甲击中肉躯。再高壮威猛的战士,身中数十箭也只能倒下。
宁濯登上山丘,接过祁俞手中的强弓,对准北狄首领。
随着弓弦绷紧到极致,下一瞬,羽箭裹着北风而下,击中北狄首领的头颅。
宁濯垂眸俯视下面负隅顽抗的敌人,战袍渗出鲜红的血。他薄唇轻启,发出全部诛杀的命令。
北狄两个最大的首领都战死了,余下的小首领和军士打起来极快。
这回宁濯没理会他们的求和,势要将他们打得数十年都无回击之力。
十日后,祁俞来报,最后一支敌军已被剿灭。
宁濯一怔,眼中不由带上笑意。
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看向祁俞:“世子的腿可治好了?”
“两日前收到消息说是还需医治几日,应也快了。”
“那我们班师回朝时顺道去看看。”宁濯随意道,他如今满心思只想着娴慈见到自己身上添的刀疤怕是又要哭。
娴慈自小就这样,自己受伤半点都不觉得疼,见他伤了就抿紧唇瓣憋眼泪。
那时候她的粉颊圆鼓鼓,很有肉,小嘴一扁,泪水汪在滴溜圆的眼睛里,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苦思许久,都没想出一个能让她不那么心疼的法子,一颗心不禁开始闷痛。
罢了,只能多哄几句。
浩浩荡荡的大军往南踏上归京路,走到三十里远时,路过一座小城。
世子便是在此地就医。
接下来要走近两百里的荒地,冬日天色又暗得早,宁濯便让大军在城外驻扎,在此处休整一日,顺便备些水。他则与祁俞和王将军带着一小队人换上便衣进城寻世子。
之前传信的小兵领路带他们走到一座医馆前,恭声道:“就是这儿了。”
宁濯看了看四周,视线凝在对面另一个明显上门求医的人少些的医馆上:“那一家的大夫医术不精吗?”
小兵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低声答道:“回禀陛下,那一家名叫慈恩堂,坐堂大夫虽医术高超,还因早年四处游历而懂蛊医之道,但到底是个北狄人,所以属下不敢带定北大将军去那儿。”
宁濯盯着对面门匾上的“慈”字看了许久,方转身示意祁俞敲门。
开门的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听他们说是来找在此医治的病人,便很乖巧地领着他们进去了。
为世子医治的是位温柔的女大夫,听口音是江南人。那五岁稚童便是她的女儿。
世子见宁濯亲临,欲下跪行礼却又想到不能暴露宁濯的身份,只恭敬地唤了声“公子”。
女大夫很是善解人意,猜到他们有话要说,便领着女儿出去了。
宁濯看了看他的伤腿,眉眼舒展开来:“你腿伤将愈,想来你祖母便不会到我面前哭了。”
世子惭愧不已。
宁濯见世子无恙,不欲多留,嘱他安心养伤,待腿好全了再回任上,便带着人往外走。
不想却撞见端着吃食的女大夫。她柔柔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你们都是此次讨伐北狄的将士。我的……丈夫和公婆都死在北狄人刀下,听说陛下御驾亲征,将敌人尽数剿灭。我心里感激,便做了些好菜,愿几位贵人不要推却民妇的一番心意。”
祁俞和王将军询问的目光朝宁濯投来。宁濯想都不想就温声道:“多谢大夫,但军规森严,恕某不能从命。”说完抬袖一礼,欲出门去。
“等一下。”大夫急忙将食案放在一旁就追上去,“是民妇考虑欠周,那民妇为军爷医伤吧!”
宁濯一怔,回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