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放下手中干粮,对下属说吩咐了几句,接着跟着太监离开了。
姜予坐在石凳上,不做声的咬下了一口粗粮。
这次休整格外的久,但离京已不到一天的行程,这时停顿这么久,并非常事。
不知过了多久,庄衡额上冒汗,禀报:“好像是陛下,忽生了急症。”
太医从明黄色的营帐内穿行,皆是面若苦相,营地是临时搭建的,此时圣上在此染疾,帐外已是一群侍奉跪地的人。
见到宁栖迟赶来,众人赶忙给他让了一条道,陛下急症之时,推拒一切人靠近他,怎么也不肯喝药,唯独唤小侯爷来侍疾。
宁栖迟进去后,接过太医手中的药碗,皇帝虚虚的睁开眼,见是他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可想要开口说话,却是千难万难,只是开口将药喝了下去。
太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这气氛让众人都屏息不敢说话。
这情形,更像是小侯爷跟陛下更像父子,而太子反而是个外人。
喝了药,皇帝终于沉沉睡去,有人上来问,“小侯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宁栖迟还未答,太子便出了声,“自然是快速回京。”
他神色幽冷,问出声的那个人一时背后冒冷汗,此刻太子在场,他却问小侯爷的主意,这不是喧宾夺主么?
自从定王死后,太子在朝中名望已低,更何况淮州之事还牵连到他,只因为他是太子,才一直按下不发。
眼下宁栖迟倒无什么反应,而是放下手中药碗,顺应道:“听太子吩咐。”
接着大军整肃,护送着众人快速的入了京城,这一路天色昏暗,好似要下一场暴雨,低沉的气氛让众人人心惶惶。
自回到京都后,整个皇城一片萧瑟,宁栖迟被特招入宫侍疾,朝中不少人已默默战队,或低调或辞官。
一连几日,姜予都不曾见到宁栖迟,倒是建宁侯府,里三层外三层被人的护卫了起来,屋檐落霜,折枝院的灯火还未灭。
建宁侯府外,灯笼晃烛,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了牌匾前,宁栖迟披着长衫,从车轿上下来,他面色愈发病白,一连几日侍疾,他本就重伤未愈。
从引担忧道:“公子,我回去给您打好热水沐浴,您早些歇息吧。”
因小侯爷怕老夫人担心,所以一直都未告知府内他的情况,此时回来也是陛下见他疲倦,才准他回府,想来府里也没什么准备才是。
一路前行,到了折枝院,从引惊呼一声,“少夫人还未歇息呢?”
宁栖迟垂着首,并未言辞,而是一路回了屋舍内,到了屋内,却见桌面摆上了饭菜,屏风内早已有人打好了热水,小案上还摆着伤药。
有人见他来,赶忙上前道:“公子终于回来了,少夫人每日都吩咐人来准备妥当,侯您回家呢。”
宁栖迟脚步一顿,他下意识捏紧了手,可这是她会做出的事情,她一向如此体贴周全,哪怕是那事以后。
他点首坐下,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手执筷子尝了一口菜。一时,五脏六腑好似都热了起来。
他也没说什么,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接着准备沐浴。
婢女又道:“少夫人为公子整理过内务了,又添置了一床被子,公子不必担心。”
可她这句话说完,宁栖迟的神色却凝了下,他脚步很快的走向床铺,掀开枕面,他看见了那枚他藏好的鸳鸯刺绣,甚至上面还留有少女把弄过的浅浅香味。
一时,宁栖迟眼眸微颤。
“小侯爷?”
从引疑惑的唤他,可未得到反应,便见自家小侯爷捏紧那枚香囊,连衣衫都未披,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一路前行,可行至门前,她屋内的灯已经灭了。
停在她房门前,抬起的手落下,他眸光苍夷。
从欢喜她以来,他未做对过一件事,他不曾在她危难时出现,也不曾使她展露笑颜,若一切不随她愿,他谈何资格追寻她。
那夜他在她面前丑态毕露,他的感情本就被她排斥,更何况他情不自禁的冒犯了她,他在她眼里早已是难堪又下流。
屋内一片漆黑,姜予许是已经睡下,她早已知道他这些无望的,令她不适的感情。
又怎么能图她,生一分怜惜。
从引见他许久未有反应,忍不住出声道:“公子,夜深露重,小心染了风寒。”
屋外这句话同样也传入了房内,姜予用剪刀摆弄着吹灭的烛芯,也许是怕面对他,她在得知宁栖迟回来时,就把灯吹灭了。
春觉透过门的缝隙往外看,大概小侯爷也不知道,这几日姑娘一直都做好了准备等他回来,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更多的是想起来叮嘱一句,下人就照着吩咐做了,前几日她在街上碰到了陆太医,本只是打个招呼间,她却不自觉的想起了什么。
她唤住了太医。
“少夫人还有何事?”
姜予迟疑了很久,还是问了他的近况。可她又满心踟蹰,她该这样关心吗?这关心,到底是因为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她本该为之;还是她想起那日他的伤口,他护住她的身影,他受药时绝望而又渴望的神色,而生了不忍呢?
小世子开始不似往日,他常常下学堂后就去海棠林的书阁内,一坐就是深夜,二夫人说幼年的宁栖迟便是如此,他是老侯爷唯一的儿子,读书、入仕,这是他该做的,也是他势必要做到极致的。
他总是不苟言笑,他总是在朝中受人忌惮,他总是位高权重而又心思深沉,她不知道他前方是什么样的风浪,也不知他从高台上走下来时,他清瘦剪影下藏着的内心。
可她走进他的房间里,看到他枕下藏着那枚刺绣荷包时,她的心好似被烫了一下。
她既选择了当局外人,那无论宁栖迟是如何都与她无关,可她居然此时也想走进看一看他前面的风浪,问问他是不是那般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