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进去,不热吗?”他眉心蹙起,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却感觉到手下有一个硬块。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才看清楚,女子的手上不知何时起了铜钱大小的硬块。应当是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不小心被虫子咬了一口。
“怎么被虫子咬了也不知道?驱虫的香囊呢?也没有戴?”他自然而然伸手摸上她的腰间,没找到驱虫的香囊,便直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屋里有常用的膏药,就是防止发生意外被咬伤的事件。
顾淮安点了屋里的灯,在架子上干净的帕子浸湿之后,替她将被咬的地方擦拭干净。
也是这时候,借着烛光他才突然注意到,姜若的脸色极差。
白煞煞的脸,被汗湿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也看不见一点活泛之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淮安替她将手擦干净之后,又将盛放着膏药的盒子拿起来,用指腹沾了点药膏之后,往红肿的地方抹了上去。
他比自己高出很多,抹药的时候不得不低下头。烛光都落在他锋利冷峻的眉眼上,下半张脸都沉浸在阴影当中,只能看见唇微微抿起,似乎是不悦。
可与情绪相反的是,他的动作十分温柔。
姜若能明显感觉到隔着一层清凉黏腻的药膏,他的指腹在手背红肿处游走的感觉,痒痒的。
在这个闷热的夜晚,感觉会被无限放大,药膏清凉的气味往脑子里直窜。
她怔愣地看向面前的人,又恍然清醒过来,抽回自己的手。
抽动手的频率过大,顾淮安看了一眼空空的手心,凤眼微敛,唇抿得很深,“嗯?”
音调上扬,是询问的语气。
姜若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繁杂的情绪,第一反应是选择逃避,将药膏拿过来之后放在桌面上,“我自己来吧。”
手背上的药都已经涂好了,她象征性地搽了两下,便将盒子盖上。
圆滚滚的盒子就握在手心,都快要攥出汗来,手背上青筋浮现。
她低垂着头,分辨不出情绪,“今日我去街上,遇上了韩家的二公子韩宴之。他叫我转告你,你和崔家姑娘的婚事可能会有变动,有人不想你们成亲。”
“哪个崔家?”
姜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小声道:“清源崔氏的主家。”
顾淮安略略沉思,才从记忆中找出这么个人来。
前几日宫中宴会,三皇子的生母冯贵妃寻他去问问关于三皇子的近况,三皇子妃傅珠宜也在场。
他简单说了下三皇子的近况之后就走了,没想到傅珠宜也跟了过来。傅珠宜是尚书房傅大学士的孙女,同他们自小认识。不过因为她性子过于冷淡,两个人没什么来往。
所以对着跟上来的傅珠宜,他也很是惊讶。
傅珠宜面上没什么表情,直接了当问:“母妃不在,世子可否同我透个底,三皇子真安然无恙?”
她连语气都是冷淡的,若是三皇子在场,两个人只怕都要吵起来。按照三皇子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呛上一句,“你是不是就盼着做寡妇。”
“安然无恙,等解决完扬州的事情就能够回来。”
傅珠宜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世子能和我说说,你们在扬州的事情吗?”
他其实有点意外这么问,三皇子从小就喜欢傅珠宜,可傅珠宜嫁给三皇子时并不是十分情愿。两个人成亲之后,也多是三皇子追在傅珠宜的身后跑,掏心掏肺什么都愿意给,可傅珠宜却很少给三皇子什么好脸色。
谁知道傅珠宜会主动关心起三皇子在扬州的生活。
要是三皇子听到傅珠宜过问他的消息,定然要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得意洋洋和所有人说傅珠宜也会关心人了。
顾淮安扫了一眼她不自然的神色,没有戳穿,挑着能说的说了,在御花园耽误了些时辰,回去时眼睁睁瞧着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崴了脚,好像正是崔姑娘。
除此之外,他应当同这位崔姑娘什么关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多了个未婚妻出来。
“没有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否决。
“可是他说你这段时日都在准备崔姑娘的生辰礼。”姜若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在意。
可是轻颤着的声线还是泄露了情绪。
她抿唇,眼眸湿润,“最近你没有差事,却早出晚归,也有很多时间去准备,不是吗?”
顾淮安瞬间明白姜若的反常在哪里。
莫须有的事情冤枉到身上,他好气又好笑。可眸光在触及到始终低着头的姜若时,一种陌生的酸涩感往鼻腔里钻入 。
她本就偏瘦,这段时间天气热,她吃得比往常更少。单薄的衣服就贴在肩膀上,柔弱到像是正在经受风雨侵袭的花朵,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将她整个吹倒。
可她的脊背始终挺直,不肯弯曲下去,就是等他的一个回答。
可她不用等待啊。
他手把手去教姜若读书,开拓她的眼界,甚至带着她从接触最简单的政务开始了解朝中的关系,将她从当初畏怯养到现在处事镇定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理直气壮站在自己身边,不用畏惧任何的眼光。
所以他一直以为,姜若明白她对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以为她会有足够的底气去询问他他前因后果,去理直气壮要求他解释清楚,甚至可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生气他为什么会和这类消息沾边。
这是她在他这里独一无二的权利,是他所有的偏爱和唯一的选择。
可是她没有,甚至连询问都是小心翼翼。
他教了姜若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对她坚定地表达过自己的选择,让她到现在仍旧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