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呢?”她摘下帷帽,问身旁的绀云。
绀云摇头,“驸马昨夜离府后还没回来。”
绀云一面说,一面觑着公主的神色。
昨夜公主和驸马之间似乎闹了龃龉, 天色已晚,驸马却往府外走, 旁的侍从去拦, 却只看见驸马一张冷脸,只一眼再不敢上前, 眼睁睁看着从来守礼从容的驸马纵马离开。
至于公主这边, 也实在算不上轻松, 公主独自守在鎏华院, 枯坐半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元妤仪揉了揉发麻的额角,轻声问。
“回公主, 辰时三刻。”
元妤仪阖上眼, 摆摆手道:“不必再等, 走罢。”
绀云看着少女略微肿胀的眼皮, 心中一涩, 也没有再劝,掀帘守在了车辕处。
马车行至城门,却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几个人的交谈声。
元妤仪依旧靠着车厢, 闭目养神,等车队再启程时却明显察觉到跟随的人马多了些。
她心中升起一丝自己也不知晓的复杂情绪。
良久, 少女还是悄悄掀开马车小窗上的布帘,目光凝滞在最前方随车的男子身上。
穿着月白锦袍的青年肩宽背直,哪怕驱马前行,也挡不住身上的矜贵雅致,像一幅缓缓舒展的水墨画,谪仙人。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谢洵勒着马缰的手一顿。
元妤仪眉尖微蹙,迅速放下了帘子。
跟在谢洵身边的男子见他心不在焉,揶揄道:“谢兄这一路上都不知道回了多少次头了,既然这样舍不得殿下,又何苦委屈自己来同我一路,真是一点都不考虑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啊。”
谢洵回过头,再没有看身后人。
卫疏见状,心中的兴趣越燃越浓,又道:“谢兄,你昨夜到底跟我祖父说了什么?竟然真能劝动我家老爷子,放在从前,祖父早就把我捆家里锁着了。”
谢洵深夜造访,上门却只找卫老尚书要了一个人:卫疏。
卫疏也确实想要跟着去兖州,只是磨了自家祖父一整日都不得其法,心里的气早已泄了大半,没想到谢洵一来,这件事竟就这样轻松做到了。
只是卫老尚书说着放人,却还额外对卫疏提了个条件,“若是此行去兖州,未来一年内不得擅自取消与季家大小姐的婚约。”
卫疏左思右想,不理解卫老尚书的意思,但与季浓的婚约本就定的轻松,推掉麻烦,留出一年时间运作也不失为一桩两全其美之事,故而他爽快应了下来。
谢洵意味深长地看了身旁兴高采烈的男子一眼,唇角微勾,神情却依旧平静,“过两天你自然知晓。”
卫疏心里打了个寒颤,眉头紧皱,一双桃花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质疑,“谢兄,你莫不是背着我跟老爷子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谢洵驱马行至最前方,同随行的侍卫长道:“此行大概多久?”
侍卫长抱拳行礼,恭敬回答,“倘若快马加鞭,五日便可抵达兖州;倘若脚程慢些,十日可达。”
谢洵颔首,又问:“若按正常速度,明晚大约会在哪里歇脚?”
“青州宣城。”
“青州虽不甚富足,可宣城商贸繁华,盛产稻谷,易守难攻,又位处三州交界,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谢洵的眸光微微涣散。
侍卫长拱手应是,刚道一句,“驸马所言极是。”又听到男子一声轻笑。
“通知下去,明晚在宣城三十里外的陈家村整顿歇息。”谢洵语调平静,亲口推翻前面的话。
侍卫长不解,疑惑道:“可是驸马,陈家村只是一个小村落,粗茶淡饭,条件简陋,我们为何不多走一刻钟赶到宣城整顿呢?”
谢洵又恍若不经意地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淡淡道:“你只管传令便好。”
......
天色渐晚,辽远天空中最后一片火烧云被卷过来的灰暗天色所吞噬,一轮弯月隐在云层之后,夜幕中只剩几颗琐碎的星子。
随行的将士们席地而坐,三五人一堆,围在一起吃着干粮。
卫疏还保留着几分公子哥儿做派,哪怕在野外林中,也还是讲究地升起一团篝火,烤了两只野鸡,他一面翻着烤鸡,一面招呼站在一旁的谢洵。
谢洵食欲不振,昨夜又熬到半宿,此时正靠在树边假寐,原本不打算过去,只是瞥到远处的马车,不知想到什么,还是起身坐到了卫疏身边。
火上烧着的烤鸡外皮爆开,流出点点油汁,饶是谢洵并无口腹之欲,也不得不承认,卫疏在吃食上确实是个讲究人。
“你怎么只烤了两只?”谢洵眉头微皱,看了正在添柴的男子一眼。
卫疏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只专心拨弄着手中的木柴,“驸马爷,谢侍郎,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清楚,能顺利抓到两只鸡,我已经叩谢八路神仙了行吗!”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享受般的嗅了嗅烤鸡散发的浓烈香味,拿过其中一只吹了吹,还对出神的谢洵道:“谢兄愣着干嘛?快吃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谢洵思忖一瞬,接过那根插着烤鸡的木柴,站起身。
“诶,谢兄你去哪?”卫疏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谢洵脚步一顿,脸上依旧淡漠,低声道:“奔波一日,殿下还没吃东西。”
卫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嘴里的鸡肉仿佛也霎时没了味道,讶然开口,“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青年轻飘飘落下一句话,身体已经诚实地向马车那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