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仪解开水囊,湿润的清水立即涌出,地上昏厥的女人下意识舔舐着清水。
跪在一边的女童看着面前人的动作,反应过来这群衣着华丽的贵人是在救人,不像城中的高官那样对他们动辄驱赶,嘤嘤低泣。
“谢谢姐姐!谢谢大哥哥!”
小姑娘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磕着头,元妤仪瞥见她干裂苍白的嘴唇,将水囊递过去道:“你也喝点水吧。”
女童一个劲的摇头,目光黏在母亲身上,推辞道:“姐姐,我不渴,给我阿娘喝就行……”
她虽拒绝,看着那水囊,舌尖却不自觉地舔舔上唇,懂事的让人心疼。
谢洵见状上前,右手手指搭在女人脖颈动脉上,感知到跳动,对元妤仪点点头。
元妤仪了然,摸了摸女童的发顶,温声道:“放心,你娘没事了,若是等你娘醒了,见你病倒,她会更难过的。”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又对上面前大姐姐温柔可亲的目光,这才下定决心似的接过水囊,贪婪地喝起来。
两人耐心地等她喝完,又给女童递了几块糕点,小女孩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孺慕。
而原本失血晕倒的女人也缓缓醒转,见到守着女童身边的两个人一惊,忙后挪两步。
小女孩忙抱住女人的胳膊,哑声道:“阿娘,是这个姐姐和哥哥救了我们,姐姐还给我们水喝,他们是好人。”
女人后知后觉地抿到湿润的唇角,反应过来,“多谢二位贵人相助。”说着头便要往地上磕。
“大嫂不必拘礼。”元妤仪将她扶起。
谢洵看着面容憔悴却恢复稍许血色的女人,半蹲在她们身边,仿佛随口询问。
“大嫂可是本地人吗,怎的落魄到如此地步?”
女人闻言,眸中流露几分悲怆,将女儿抱在怀中,含泪点头。
“我们是兖州城郊的百姓,因逢旱灾,粮食颗粒无收,城中米价堪比金银,我们实在无法,这才出城寻活路……”
谢洵看着她的目光更幽深,直觉这女子只说天灾,却未说起那城中的官吏。
果然下一刻,缩在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动了动身子,疑惑道:“阿娘,我们不是被人赶出来的吗?”
女子闻言,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又冲谢洵和元妤仪歉疚道:“恩人勿怪,小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
元妤仪察觉出她的隐瞒,直视着女子躲闪的目光,“大嫂,天灾之下府衙未曾开仓放粮,却逼迫你们背井离乡,是官吏之错,你不必害怕。”
谢洵颔首认同,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她们母女身旁,语调平静,“还望您能将城中情况悉数告知。”
女人思忖片刻,瞥了一眼身后根本看不清楚的兖州城,又揉了揉怀中女儿乱糟糟的头发,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实不相瞒,我们这群人都是兖州城西的平民百姓,平日靠种地抑或办些小买卖谋生,可是今年的情况……”
女子满含悲戚地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叹道:“逼我们去死的,除了天灾,更是人祸啊!”
女童抹去女子的泪水,小小的身影微颤,哑声道:“阿娘别哭……”
小女孩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元妤仪,声音中还带着后怕,“姐姐,我好饿,阿娘和伯伯婶娘去讨饭,可是他们打阿娘。”
女人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元妤仪蹲下身子握住女子的手,恍然发现她露出的胳臂上尽是被殴打出的淤青,骇人至极。
少女身形一僵,眼眶酸涩滚烫,良久,只低声承诺,“大嫂放心,我们正是此次负责赈灾的朝廷官员,定会为兖州百姓主持公道。”
说罢留下水囊和食盒,起身离开时却几乎站不稳,谢洵扶住她小臂,不动声色地为她按了按手背合谷穴,缓解心神。
“按压合谷穴可抑头痛,缓解心神不宁之症,臣举止唐突,殿下勿怪。”
元妤仪掀开眼帘,目光落在手背上的那两根修长手指,似是有些无奈,“你怎么什么都会?”
谢洵神色如常答,“略通皮毛而已。”
在侯府无人为母亲延请郎中治病,他只好整宿整宿地翻医术寻良方,可母亲的病是心病,又岂是几副药可以治好的呢?
元妤仪见他眼睫低垂,便知道他恐怕是想起了从前在侯府中的那些事。
什么略通皮毛?其实是久病成医吧。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而那边的季浓卫疏等人也安抚好了灾民,水和食物悉数分发。
季浓将手中的长剑收鞘,沉声唤道:“殿下。”一对远山眉略带愁容。
元妤仪知道她的想法。
任谁见到此番景象,心中也不能保持镇静,更做不到完全的视而不见。
在千里之外的上京,那些朝臣只是看到了字面上的“千里无禾,饿殍遍野。”
可他们此刻就站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亲眼看见了百姓的凄苦与悲伤,心中的煎熬只会更甚。
元妤仪没说话,只是看向站在季浓身侧的卫疏。
上京宛如金银堆,诸多朝臣中,能称上一句“文官清流”的只有卫陆两家。
卫疏又是卫老尚书唯一的孙儿。
“卫公子,本宫可以派人送你回去。”元妤仪看着身上锦袍已经破了几道口子,灰头土脸的卫疏,出声询问。
他此次随行本就在元妤仪意料之外,如今兖州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元妤仪不想让远在上京的卫老尚书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