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 上京礼部司。
看着站在面前的玄衣暗卫,谢洵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你怎么没守在殿下身边?”
沈清却没答, 只是漠然递上手里的两本卷宗,“奉殿下之令,要将此物亲手交给谢二公子。”
目光落在那两本上了年头的卷宗,谢洵眉心一跳, 但还是接过来,当他打开看到署名, 眼底却闪过一丝错愕。
待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所有内容, 青年握着纸页的指尖微微颤抖,宛如一抔融化的碎雪。
“这是谁给殿下的?什么时候找到的?你来时殿下可曾嘱咐了其他事?”
接连几个问句让沈清一怔, 他虽少在人前出现, 却也知道驸马为人处世一向从容淡定, 哪怕从前在兖州那样危急的时刻也能面不改色。
可是现在怎么判若两人?
沈清摇头如实回答, “不知,殿下也没给属下交代……”其他话。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 想到临走时听到公主极轻的两句话, 面上纠结片刻, 还是低声开口。
“殿下曾说, 归还此物, 公子于她的救命之恩便还清了,往后恩怨两不相欠,前尘一笔勾销。”
恩怨不欠, 前尘勾销。
谢洵仿佛出了神, 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想,他错了。
困他良久的事情在她心死时出现了转机, 上苍为何如此造化弄人。
然而下一刻,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谢洵对沈清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迅速隐匿身影,躲到高大的书架后。
进门的是一个眼生的小厮,恭恭敬敬地朝面前的青年行礼,四周扫了一圈,不见旁人才含笑开口。
“谢侍郎,我家主人差小人来传句话,夏至将过,想问您可还履约么。”
谢洵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厮,静如寒潭的眼底郁色沉沉,小厮被他盯得心虚,不自觉低下头去,嗓音里也没了笑意。
“我家主人还说了,您当初提出的条件,他早就答应了,小谢侍郎在朝中素有清名,应当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吧?”
谢洵摩挲着手中的卷宗,指尖灼烫,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深意,稍顷才答。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谢某不会毁约,让他放心定日子。”
哪里还用定日子,以江丞相唯恐生变的性格,能忍那么多天隐而不发已经是极限,不然也不会特地派个小厮来传话,这件事三日之内,七月之前便会有结果。
小厮应声道是,悄悄离去。
沈清虽听完这些话,却也是云里雾里不大清楚,连对方是谁家的仆从都不知道。
他从书架后走出,谢洵已然站起身,脸上还带着一闪而过的冷意,“公主这次去承恩寺带了多少人?”
沈清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道:“轻装简行,为避人耳目,只带了锦莺和八个侍卫。”
还有一个他,却返回了上京。
下一刻,谢洵伏在案边,匆匆写就一封奏折,又在抽屉里翻出另一封,对沈清道:“你速回承恩寺。”
话音微顿,青年又道:“对了,告诉殿下这些日子不要再下山了。”说罢便匆匆推门离开。
他的动作极快,沈清回过神时视线里只剩下青年一角素白衣袂,这时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谢公子怎么知道殿下此时在青城山,难道和离后他还关注殿下的行踪不成?
—
天色渐晚,谢洵却只身来到安国公府。
祁庭已经卸甲,高大身影站在通明灯火下,愈发衬托出剑眉星目,英姿勃勃。
他一脸不悦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轻嗤道“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年轻的中军将缓步朝他走来,脸上尽是压不住的怒意,冷声道:“谢侍郎是嫌命长吗?”
征战疆场之人本就一身杀伐,丝毫不畏惧再多一笔命债。
上次祁庭放过他一次,是因为那时他已经看到谢洵的死志,可如今那么多天过去了,这人活得依旧风光无限,还气焰嚣张地闯进国公府。
谢洵不躲不闪,脊背笔直站在他面前,气势丝毫不逊于面前的年轻将军。
他的眸光平静,“祁宴淮,我需要暗卫。”
祁庭闻言几乎冷笑,嘲讽道:“府上没有,谢大人另寻他处吧,来人,送客!”
在大晟,凡是有权有势的武将家中皆会豢养一批暗卫,更何况是满门忠烈、三朝为将的安国公府,祁庭这话就差把不借两个字顶在脑袋上了。
其实公主府也有暗卫,谢洵如今虽与公主和离,可若将目的和盘托出,也不见得借不到兵;
但他不能去,他现在的情况与被监视者无异,须得寻一个可靠之人来配合。
谢洵料到祁庭会是这副反应,并不意外,朝他走近一步,站在男子身侧,嗓音淡漠。
“你曾亲眼见到过江丞相的野心,十万通辽军也险些被朝中官员联名上书的庸策困死北疆,倘能肃清朝中蠹虫,你做还是不做。”
闻言,祁庭眼底的冷嘲一扫而空。
诚如谢洵所说,他与江相一党的仇怨确实不共戴天,在通辽军与北疆鏖战时,江相却坚决上书,称国库空虚,应缩减军饷,提高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