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叶深吸了几口气，正在艰难压抑着胸口翻腾的情绪，忽听坐在一旁座位上的白领说道：“这不是前两天那个事儿吗？警察打人那个？”
张叶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给人认了出来，猛的将帽子压低，整个人在车厢角落里缩成一团，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反倒是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似乎都在看同一段视频，公放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实验，看看前两天全网爆火的一个案子是否存在有另外一种可能，以下内容是我们在事发地，按照警方通告里的描述重新多角度录制，希望能开拓一下大家的思路。”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张叶微微一愣，在意识到她在前几天才和说话的人见过面时，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再一看微博热搜，果真警察夫妻打人监控实验已经上了热搜，目前正排在十四的位置。
张叶难以置信地点开热搜，发现发布视频的是一个叫做恶剪调查工作室的认证用户，整条视频接近十分钟，画面被一分为六，拍摄的也正是她爸妈出事的那间菜馆。
张叶手有些抖，一时间甚至听不清身边人在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开了视频，只见画面的其中两个视角是被曝光的监控视角和手机录制视角，另外四个则是在事发地左侧的视角，两个头戴式的第一人称视角，还有菜馆后门门口的监控视角。
就和当晚一样，视频录制也是在夜晚，甚至菜馆外都坐满了一样的人，随着视频开始播放，六个机位记录下了菜馆不同角度的画面，而两个第一人称的镜头明显是模拟了包丽和何刚，在录制开始后不久，两名捂得严严实实的演员一前一后去往了菜馆后头的洗手间，而这一次，那里新布置的机位完整地拍下了“何刚”言语骚扰“包丽”的全过程。
视频的 4 分 23 秒，“何刚”离开后门往前门走去，而“包丽”跟在他身后要拦住他，就在刚走进监控盲区时，坐在椅子上另一名扮演“何明”的演员以一个十分巧妙的角度绊了一下包丽，他的动作处于顶部监控的盲区，在马路对面的手机视角里，又正好被桌椅和何子扬挡住了。
“包丽”随即扑倒在了何刚身上，第一视角和左侧机位清楚显示何刚顺势在她身上乱摸了几把，而这样的动作同样在顶部监控和手机拍摄视角里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何刚”和“何明”开始出声指责包丽动手，而受辱的包丽”出于自卫将何刚推开，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注意，随即手机视角能带到的画面就更少了，哪怕事实上包丽那时候除了推了一下人什么都没做，因为密集人群的遮挡还有“何家兄弟”反复的声音渲染，外界看上去就好像是包丽和两兄弟缠斗在一起一般……
十分钟的视频很快就播放完，和官方文字版的通报不同，这一次底下的评论也终于不像之前，几乎都是一面倒地责怪张腾和包丽夫妻。当警方通告里的内容被用视频的方式重新演绎出来，许多人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意识到，当日被放出的两个机位确实是对这对夫妇最为不利的两个视角，甚至，它还可能完全颠倒了黑白，让加害者直接变成了受害者……
“这么说的话，那个手机视频跟拍 vlog 一样，一点都不抖的。”
“现在说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前两天转发的起劲的还不就是你们这群人？”
“那对夫妇现在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要停职了，可以放出来了吧，不能冤枉好人啊。”
“下次不敢转了，让新闻飞一会儿……”
评论每一秒都在刷新，张叶怔怔地看了几条，很快鼻子一酸，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将口罩都浸湿了。
张叶吸了下鼻子，想着要给前几天刚加的卷毛叔叔发感谢，而此时手中手机一震，雷锐的微信先来了：“小警察同志，别担心，假的真不了，会有越来越多人相信你爸妈的。”
小姑娘看着这个称谓忍不住破涕为笑，她想自己如果真是个警察就好了，那样至少这时还能回个敬礼，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谢谢你们。”张叶擦掉眼泪，犹豫了一下，最终郑重地回道，“叔叔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津海？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第一章 警察 13 惊变
一个星期后，津海中心广场的麦当劳角落里，一个看上去不到 18 岁的小姑娘在端了三次盘之后终于把满满当当的四份套餐都端上了桌，一时间，半个餐厅的人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频频侧目，甚至有些人目光里还有几分警惕，只因为和小姑娘同桌的并不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而是三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
雷锐算是三人当中最不尴尬的了，薯条上桌便叼了一根进嘴里：“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喜欢吃麦当劳，现在还是喜欢吃。”
“垃圾食品是不会过时的。”张叶把可乐给三人分了，又看向角落里那个面生的年轻男人，好奇道，“叔叔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来人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厚重黑框眼镜，穿着朴素，整体打扮都像是个宅男，闻言道：“我就是个来蹭饭的，现在麦当劳可不便宜，一个甜筒都涨价到五块了，我想想反正车费也不用我出，不吃白不吃。”
“他叫周雨林，这次能上热搜是他出力找了人帮忙。”顾铮淡淡道，“我和雷锐两个人很难在短时间里找到这么多人来配合出演，所以找了他，北阳的热搜专家。”
“我也没想到还有比我吃的还开的。”雷锐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个混媒体圈的，结果对方却是那个顾铮口中说的“热搜专业户”，按照顾铮的说法，在一些人受限于自身资源和能力无法通过语言打动更多人进行转发时，周雨林可以通过短视频让对方的故事变成更加打动人的版本，以博得更多的流量，造成更大的影响。
周雨林摇摇头，舔着甜筒道：“你们这个活儿也太赶了，要是给多几天，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张叶年纪小，并不太懂这些，但也知道做这些事不会是免费的，忐忑道：“上热搜很贵吗？”
“可以说很贵，也可以说很便宜。”周雨林推了下往下滑的黑框眼镜，“像你这个其实并不费太多力气，毕竟事件本身的热度还在，只需要个助燃剂就行了……要知道我以前碰到的苦主，那才真是拿着冷得不行的陈年旧事来找我讨公道，也真的是半毛钱都付不起。”
雷锐看坐在对面的小丫头给唬得一愣一愣，心里忍不住感慨，他四年没管顾铮，结果这人倒是趁机认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像是这个周雨林，本身的性格绝对谈不上好，斤斤计较并且嘴巴还毒，演电视剧绝对会是死在前三集的那种，谁能想到手里却捏着这么多的资源，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认得的。
张叶听周雨林这么说，脸色有些僵硬：“我……我回去和我爸妈说一下，看看他们能出多少……”
“这次就算了，本来也是互惠互助，姓顾的办的工作室最近挺火，我还指望着他给我介绍生意，所以这次的忙我就免费帮了。”周雨林拿了块鸡块塞嘴里，又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就算是垃圾食品也很贵的好不好，有人请客还不吃？”
雷锐脸上扯着假笑，内心却翻了个巨大白眼，心想得亏了这孙子之前确实是帮了他们，要不就平时碰上这么个人，嘴碎成这样，他非得把这种傻逼的脑壳骂通不可。
四个人在麦当劳吃完了这顿“庆功宴”，最后走到店外，雷锐打了个饱嗝，转身就见张叶忽然一言不发地对着他们鞠躬下去，他和顾铮都下意识要去扶，周雨林却摇摇头道：“下次要知道自己和人求救，不要等着别人来救你……社会很残酷的，小丫头。”
雷锐见小姑娘眼眶都红了，他再也忍不住：“老周，你这么以后可是娶不到老婆的。”
他这句话本就是用来挖苦周雨林的，谁想到这人却只是推了一下黑框眼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娶也好，就怕不得不娶。”
“……”
雷锐对这个姓周的简直无话可说，本以为顾铮就算是他这辈子认识的人里头待人接物最清奇的一个，谁想到还能碰到这样的个中翘楚，他当即给气笑了，摇了摇头：“真不愧是顾铮认识的好朋友。”
“别说废话了。”顾铮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又看向红着眼的张叶，“不必再和我们道谢了，之前我们找你的时候说这件事我们会管，所以现在是给你一个交代，之后可能还是会有人说话不好听，但是你不必往心里去。”
“我明白，我爸妈也说，这次我们全家都要坚强一点。”
张叶重重点头，紧跟着她双脚并拢，给他们用力敬了一礼。
“哟。”雷锐乐了，“小警察同志，这就上岗啦？”
“谢谢你们。”小姑娘放下手，眼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等以后我真当了警察，我会告诉你们的。”
……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认得的这个人？”
一路回到北阳，周雨林刚一下车，雷锐终于憋不住了：“这孙子什么来头？就这样还能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