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给七爷几分薄面,走个过还个人情罢了。
能入义军,主动抵抗荆国入侵的义士,哪个不是看透了大晋官兵的腐败无能,才想另辟蹊径。
杨巡一家的悲惨境遇便是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想跟朝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勾心斗角。
不过这个来招安的男子如此年轻儒雅,也是出乎尚闵的预料,再加上如此随兴的氛围,都让人怀疑朝廷派出这么一位招安,诚意到底有几分。
尚闵此来可不是为了谈心饮酒,既然来了,也给了七爷面子,那么饮上两杯之后,便可以告辞了。
所以他跟自己的军师随从交换了个眼神。
那位姓吴的军师举杯道:“大人来了北地便是客,我等为主,所以先向大人敬上一杯。不过我等来之前,已经跟七爷有过交代,只喝酒吃肉,不谈前程……大人,您同意吗?”
军师这话,显然是要将司徒晟的嘴封上,让他不要妄提“招安”,他们先将丑话说在前面,这官员再提招安的时候就休怪他们起身走人了。
不等司徒晟说话,那位楚大娘子便笑吟吟将话接过来:“只谈酒肉,有何意思?我们不光要谈酒肉,还要谈风花雪月,谈山高水长!这人生在世,能有此相逢,自然是兴致到哪,就谈到哪了!”
那军师眯眼,正要开口,楚琳琅又笑着道:“不过说到酒肉,这在北地也算是弥足珍贵了。荆国现在正在闹草荒,朝廷为了卡住他们的脖子,再次封锁了北地的粮道。就连以前不甚管理的私粮买卖,也都禁止了。这害得我这样做生意的人啊,明明囤了货物,却愣是不敢北地运。当地的百姓还好,有粮可以朝着当地的官府去领。不过像你们这样不在编的义军,打算如何度过无粮寒冬?”
原本尚闵等人心里都有些微微厌烦这妇人频频抢话。
可没想到她的话题兜兜转转,当头就照着他们的七寸袭来,打了个猝不及防。
如今北地粮道封锁,不止憋住了荆国人,也同样憋住了他们这些打游击的义军。
没有粮草,就算他们手中有民间义士捐赠的金银也全无用处啊!
谈到这个要命的话题上,尚闵也没法回避,看向了司徒大人,坦诚问道:“敢问大人,朝廷可是也想借此消灭我们这些民间的义军?”
司徒晟见他主动聊起了“前程”,便也坦诚道:“诸位都是民间抗击入侵者的英豪,陛下也是爱重。今年的武举恩科,诸位想必也听说了,陛下求贤若渴。所以我此来,就是想问问尚统领,是否愿意归附朝廷,在北地李将军的麾下共同抗击荆人?”
既然话说开了,尚闵也不客气了,他冷冷道:“我等成立义军,凭的都是满腔热血,不入晋军,也同样能抗敌。”
司徒晟闻听此言,淡淡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诸位若是肯与李家军拧成一股绳,我相信,北地战局会大有改观。”
尚闵轻蔑一笑:“你是文官,不懂行军的要义。不过看过大块头在摔跤场上挨揍的样子吗?笨重体大,若是再没个灵活的脑子,体格越大,挨的揍也越狠!”
他显然是在嘲讽晋朝军队没有良将,去了也是添灰的命。
可是那楚娘子听到这里,又是瞪大眼睛,很不看场合眼色道:“哦!你这话没道理,我可不信!”
尚闵失笑,虽然这女子一再插话,可容貌太美的女人,就算无礼些,也能叫人轻而易举地原谅。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逗那女子:“格斗本就不看身材高矮胖瘦,那要如何,才能要楚娘子相信?”
楚琳琅用筷子敲了敲杯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欺负我家大人年轻,浑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你别看他是文官,可也有尚武之心,不信,你跟他比试比试。倒是让我看看,是不是块头大,挨的揍就越凶!”
司徒晟跟尚闵相比,个头高了可不止一点点。
可在尚闵看来,这个司徒晟一身长衫,举手投足间都是读书人的文质彬彬,哪里是抗打的样子?
这女子浇油点火,莫不是厌倦了这位大人,准备换个金主姘头?
就连尚闵身边的随从,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小声道:“我们统领,可是在战场上连挑了十余荆寇的勇士,你们大人是不要命了?”
可是那个司徒晟听了这女子不靠谱的挑唆,居然还有些不自量力地点了点头,转而问他:“楚娘子说得好,今日有酒有肉,有风花雪月,山高水长,当然也可以有以武会友,切磋技艺了!在下从小尚武,跟祖父学了些拳脚功夫,不知尚统领是否愿意赏光,与在下切磋一二?”
尚闵也是一杯水酒下肚,微微有些上头,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愣头青,上赶着找挨揍,他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于是他忍不住再次轻蔑一笑,抱拳道:“只是拳脚无情,若是一会打疼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七爷一眼。
也不知这个司徒小子跟七爷是什么交情,他一会该将分寸如何拿捏,才让七爷不太作难。
不过那七爷似乎跟司徒大人交情一般,居然压根不阻拦,还跟那个楚娘子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举着杯,端着碗,各自早早在旁边的空场地选好了观赏的地方。
得了,阎王拦不住想死的鬼。
既然如此,尚闵决定,便让这自以为学了几天拳脚功夫的朝廷新贵,明白什么叫“自寻死路不可活”吧!
他一会若求饶,自己便收拳就是了。
楚琳琅虽然是煽风点火的始作俑者,此时一脸微笑地举着酒杯,其实心里的大鼓敲得咚咚响。
她借着酒杯遮掩嘴唇,小声问七爷:“七爷,您是知道这二人的拳脚功夫的,您之前说大人能五十招内略占上风,估算得会不会有谬误?”
琳琅知道司徒晟拳脚功夫厉害,可是他毕竟是文官,可不像尚闵一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万一七爷估算错误,司徒晟一会被尚闵打到在地,接下来可怎么谈?
就在此时,二人已经在空场站定。
既然是切磋,便不用兵器。
司徒晟甚至未脱长衫,只是将长衫下摆简单掖在了腰带上,便示意对手,可以开始了。
当二人交手打在一处时,拳拳生风,身形转换,犹如游龙飞凤。看得人不由得焦灼目光,甚至在拳风里忘了呼吸。
不过七爷却一直都没回答琳琅的问,只是目光炯炯看着打斗在一处的二人,眉头微微锁紧,看了一会后,短促道:“我估算错了!”
楚琳琅紧张得都咬起酒杯了,颤音道:“不是吧,这么要命的事情,您也算错了。难道大人要输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尚闵闷哼一声,踉跄了好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地,然后又不服不忿地爬起,脸上再无戏谑轻视,一脸认真地跟司徒晟再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