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笼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廊下没有悬挂灯笼,屋内,也只点了一豆油桐文灯,延宕出一种幽深的暗色。
顾修锋利的脸在淡淡阴翳中显的更深沉,唇瓣珉着,一言不发的盯着储大人。
褚大人一颗心打起不安的鼓点,他不由得反省自己,最近应该没得罪顾修吧?
他不是执着于找妻子吗,来找他干嘛,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近来听说顾大人一直在寻找下落不明的妻子,不知找老夫所谓何事。”
顾修:“三娘子如今贵为太子妃,若是太登大宝,将来储大人就是国仗,还未给储大人道喜。”
储大人听的膝盖发软,简直想跪下去。
这国仗是好当的吗!
皇帝想废太子,扳倒护国公,结束两代皇后,一任太子妃的辉煌时代,那是全朝都知道的事,哪一天太子倒台了,他全家都得跟着去。
他现在活在油里好吗!!
他怀疑顾修是来替皇帝试探他的!
储大人额头上顿时生出细腻的汗,从袖子里翻出帕子擦着脑门:
“顾大人你就别笑我了,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您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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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日日觉都睡不好。”
顾修道:“听说三娘子前些时日替太子殿下挡过一箭,说来也巧,这案子案发时我离的不远,当时去审了几个现场目击者,挺有意思的,”他故意顿了一下,才缓慢道:“几个现场目击者都有清楚的看到,箭发危机之时,三娘子人已经傻掉,根本没反应过来,似是被人拉了一把。”
褚大人面色沉了下去。
顾修又道:“当初三娘子同内子发生争执时,我便说过,子女若是不好好管教,会给家中带来大祸,褚大人还认同这句话吗?”
褚大人思考了一下,回道:“唉,我也知道这个女儿不省心,可儿大不省心,她如今主意大的很,管也管不住,我又能怎么办。”
顾修:“听褚大人的意思是要随波逐流了?”
褚大人将这话在心尖转了一圈,确定了他的来意,就是为试探自己,让他忌惮的是,不知道顾修手里的牌。
太子和九皇子,太子和皇帝,到底是哪一方会胜?
护国公手里那几十万的军队是实打实的,出了两代皇后,一任太子妃,阖族同整个京都的世家盘根错节,权势已经到达了顶峰,帝王废太子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上官家若是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不会任由帝王废太子,保不齐会输死一搏。
护国公这一路可不是独身回来的,连他都查到,护国公拥了十万重兵在梓州,那边过了天潼关可就是上京……
褚大人脑子里像是有一支军队在走,脑子乱哄哄间,就听见“咔”的一声。
他猛然回神,是顾修磕了茶盏在几上,“褚大人!”
“摇摆不定乃是官场大忌,陛下要的纯臣,是不畏生死,敢于逆流而上的。”
他说着起了身,劲松一般的修长身姿,浑身透着杀伐果决般的摄人气魄,眼皮微微垂下来,“褚大人若是已经对国仗这个身份动心了,你我再谈无意,请吧。”
掀了直裰下摆,顾修干脆利落的便往外头走。
“顾大人且慢!”
褚大人慌张朝着窗户的方向跪下来,“是老臣糊涂。”
“请顾大人务必将老臣的忠心转告给陛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顾修回过身子,负手而立,“有褚大人这句话,我可保褚家全身而退,只要”
--“褚大人愿意大义灭亲。”
这个女儿,注定是没法留的。
褚父顿了一下,“好。”
顾修从袖子里递了一本脉案给褚大人,褚大人接过来一看,心脏猛烈跳动一下,后怕的吁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自己刚刚没选择太子。
顾修这是帮着褚家逃过一截,他原本以为顾修是奉了帝王的命令来试探他,这会子才发现,顾修这是来放褚家一条生路的。
“顾大人,你的恩德我记下了。”
“上次的事是我糊涂,这一次,必然灭了那不孝女。”
另一边,褚三娘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父亲放弃,被家族放弃是什么样的日子。
养了这些时日的伤,太子日日甜言蜜语,她早忘记了挡箭之恨,这日太子妃的葬礼,大冷天要早起去送葬,她暗暗在心里道晦气,心中颇为怨愤,只盼着这仪式早点走完。
太子自清晨便在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看的人无一不动容,眼看着已经到了起棺的时辰,唱礼的太监高喊一声起棺,抬棺的轿夫躬下腰正要抬起来,太子又趴到棺椁上拦住,“不要!”
“仙容,不要走!”
负责这次丧仪的两个礼部官员将太子扶起来,架到一边,“殿下您节哀。”
“让仙容太子妃在吉时下地才好投胎。”
这边唱礼太监又喊了一声,四个轿夫一抬,这棺材却怎么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