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水顶起壶盖冒出一缕白烟,书娴长发利落的用玉簪束在头顶,蓝色的直裰里头压着黑色的长袖,滚了边的交领因为拎茶壶上身倾斜下去,修长的脖颈里,隐约露出一只饱满的喉结。
沈星语:“……”
手指伸过去摸了摸,外表看着像真的喉结,但摸着便会露馅,比一般皮肤来的硬很多,“你怎么弄出来的?”
“还挺像是真的。”
她不可思议道:“若不是我们认识,大街上你走我对面,我怕是真得以为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这才四日的功夫,那日她提出来,让她乘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她看一下花圃,她一定要扮男装才肯,那日男装的衣服穿的都是自己的,现在连喉结都能自己做出来了,真真找出了扮男人的精髓。
“像吧?”书娴挺高兴的,道:“别说那些长工了,就是那些大家族的管家都没人认出来我是女的。”
“厉害。”沈星语这句夸奖真心实意。
说着话的功夫,水儿端了点心上来,“公子,娘子,尝尝这新做的松茸饼。”
沈星语一挑眉,“公子?”
书娴挥挥手,让水儿下去,同沈星语解释道:“我这不是扮男装吗,要是这里的身份和花圃的不一样,终究有被戳穿的风险。”
“而且吧,我觉得做男子挺好的,所以我决定,以后在家里也做男子。”
沈星语目光扫过她光秃秃的指甲,莫名想起来她那日头一次扮男子有些不安的找剪刀,坐在几上剪指甲的样子,“细节要做到位,被人认出来不好。”
她心里清楚,书娴是怕人认出来她曾经的身份,连累她在花圃工人心里的形象。
她当初虽说听自己的话赎了身,却总让自己少来她这里,她总是说,别人看到认出来,连累她也被归为一类女子就不好了。
赎身之后,沈星语也从未见她在这院子里出去。
沈星语摸摸自己的脸,正是因为她一直扮丑,所以她知道这种滋味。
“你不必这样,长工们要的是赚钱,谁敢有异心,我将他逐出去就是。”
“你这么做也不合适,”书娴道:“钱谦益以正妻之礼娶柳如是,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百姓和读书人怒而捡石头砸婚船,钱谦益被嘲笑成了什么样子。”
“千百年来人的认知便是这样子的,为贞洁而死才是烈女,我们这样的便是自甘下贱,也未必每个人心里头都是这样想的,但同我这样的人靠近,的确很容易被划分成异类。”
“我做男子挺好的。”
沈星语认真打量书娴,她眉眼之间的确有一种焕然一新的做事精神,也是,比起日日闲着,能管理好花圃,同那些世家大管事周旋,这本身也有一种成就感吧。
沈星语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似乎这对书娴来说好像也不完全是个坏事。
书娴见她面色还是犹豫不定的,又道:“你这花圃如今名气大,怕是有人已经眼红了,你一个弱女子,别人怕是觉得好欺负,容易被人盯上。”
“有我这个男子还是不一样的。”
沈星语看着她的眼睛:“你真想一辈子做男子吗?”
“裙子。”
“朱钗。”
“蔻丹,这些不会觉得难受吗?”
“我真喜欢,”书娴道:“你不会懂我对能被人平视的那种目光的期待和喜欢。”
沈星语终于知道,书娴是真正想做个男子了,点头同意道:“好吧。”
书娴又道:“还有啊,如今我有自己的男子名字,凌寒。”
沈星语:“那我托人给你办户籍。”
书娴抱住她:“那太好了!”
“对了,”沈星语去架子上拿了一壶酒过来,拆了酒上面盖的襟布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太子被废了。”
“庆祝一下。”
书娴有点懵,“废了?”
怎么说呢,被人打自然是恨的,但那是一国储君,位置太高了,人家就是想杀了她,也是一句话的事,书娴从来没想过说能报仇什么的,那简直痴人说梦,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一国储君这么容易就废了?”
沈星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过来:“就朝堂争斗,被大臣拉下去了呗。”
“真废了,朝廷的告示应该都贴出来了。”
“不信你去告示亭看看。”
书娴拎起酒壶咕噜咕噜灌了半天,“这哪个能人干的!”
“我敬他!”
“我敬他十八代祖宗!”
沈星语眼皮垂下去,没接话,将酒拿过来灌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醉了。
书娴认定自己扮男人一本万利,第二天,她就发现,扮男子的弊端了。
“唉唉,凌管事,你跟东家是不是一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