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霁初真正说出口之后,后面的话语就显得通畅多了,他抓住了秦乐窈纤细白皙的手,认真道:“尽管父亲母亲都不同意,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换成任何别人都不行的那种喜欢。”
“我们私奔吧,我舍我的门第功名,你舍你的家财富贵,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献州,或者虞陵,我可以开办私塾教书育人,你还可以做些小本生意……”
薛霁初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父母知道他与人私奔跑了,必然会顺藤摸瓜找到秦乐窈在端州的产业去,所以他们必须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冬日看雪春日赏花,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自在。”
温室中养大的花朵,从没经历过生活的风浪,才会向往憧憬那日复一日忙于生计的惨淡日子。
秦乐窈从第二句开始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对于公子哥的天真想法颇有几分无奈,“霁初,我阖府上下都靠我一人撑着,岂能撒手不管。”
薛霁初愣住了,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第18章 祸起
他知道秦乐窈性子浅淡稳重,或许会有所犹豫踌躇,但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的一腔热忱会被如此轻易的一口回绝掉。
秦乐窈微微叹了口气:“霁初,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身上担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喜恶,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要对身边的人负责。”
“我、我知道,我有想过的,”薛霁初急切解释着,“届时你修书予伯父忠霖兄,请他们提前到上京来接管产业即可,我父母虽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也绝不会因此就来刁难你的家里人……”
“母亲固执,本就不满意你在生意场上周旋,现下又多了一个大理寺……乐窈,如果不迈出这一步,我们之间或许真的就没有希望了——”
薛霁初激动地拉着秦乐窈的手站了起来,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下一句话,外头大门忽然传来声响。
“大理寺奉命查案。”几个身着玄黑马面服的官差破门而入,为首者扫了一眼屋里情况,分不清谁是掌柜,便不由分说地朝两人一挥手:“一起带走。”
身后几人立即上前来将秦乐窈和薛霁初一起铐住,薛霁初自幼家教森严,大理寺这等地方西一经踏足都是门第之辱,当即奋力挣扎着:“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要讲王法,要拿人得说明白所犯何罪吧!”
几个官差轻易便镇压住了这斯文人的反抗,薛霁初挣得直喘气,仍然是被彻底铐牢了,直接强行将人扣回了大理寺中。
座问堂前,秦乐窈和薛霁初手上拴着锁链被扣跪在地,这短短一个月的功夫,秦乐窈已经是第三次被拿进大理寺,从问话陪审到自己本人被审讯,一次比一次状况激烈。
堂审开始,大理寺少卿沉声按例询问:“下跪者何人。”
“沉香酒庄掌柜,秦乐窈。”
“清风府薛门,薛霁初。”
禄少卿的视线从二人身上转到了秦乐窈头上,义正言辞审问道:“秦乐窈,你酒庄所产‘黄粱梦’中,含有汴梁律例严令禁止使用的毒株‘罂华’成分,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秦乐窈猛地跪直了身子,急切否认道:“这决无可能,大人何出此言?”
前有‘燃封之乱’,罂华让人成瘾丧志,于身躯危害亦是极大,整个汴梁百姓都是谈之色变恨之入骨,谁若是跟此等毒物扯上了干系,别说生意,那是要遭万民唾骂指摘遗臭万年。
这罪名,一旦成立,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禄少卿抬手示意让人将证物呈上来,秦乐窈的视线一路追随着进门官差手上托着的酒坛。
那官差将那坛子放在地上,禄少卿接着询问:“此酒乃你沉香酒庄所产黄粱梦,你认是不认?”
秦乐窈检查后神情凝重叩拜在地:“坛子与酒确是黄粱梦……草民斗胆请问,大人是如何鉴别这酒中有罂华的?”
薛霁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才终于是慢半拍的将眼神转向了上面的禄少卿。
此桩案子原本是由户部的那桩命案而起,当时大老爷所食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送到了鉴别司检查,最初因是只为鉴别有无伤人的剧毒,还尚未发现‘黄粱梦’中有何不妥。
后来案子结了,官差处理证物的时候,不小心将酒水撒在了溶色粉上。那粉末是前朝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医所制,本意是活血化瘀之效,后来因其主要成分为茯术子,沾到不少药材都会产生轻微变色,后来便慢慢被鉴别司收录使用。
而溶色粉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显露出这等妖冶嫣红的颜色了,那是碰见了罂华才会出现的,极其特殊的红。
秦乐窈听完来龙去脉,指尖有些发麻。
禄少卿对利用‘罂华致人上瘾’这一特征不择手段牟利的行径相当鄙夷,冷着脸色淡淡道:“溶色粉迄今为止能显现嫣红颜色的,只有罂华果实,你还有何想说的?”
薛霁初听到这里,心底发寒,满目的不可置信,回头看了眼秦乐窈的表情。
秦乐窈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越是这种时刻,她越是须得冷静下来沉着应对,“启禀大人,草民对罂华同样深恶痛绝,绝不会以此卑劣手段牟利。”
但在这座问堂中,仅靠嘴巴表明立场显然是不够的,秦乐窈接着分析道:“罂华此物本身难求,大梁律例早就禁止种植售卖罂华,此等阴邪之物别说用来入酒,据我所知,即便是那勋爵人家想借罂华药用镇痛,都是千金难求的。”
薛霁初猛地一下回想到了那日在大灵山中,他们碰见过的那株立于雪中的毒花。男人没有作声,只是深深又瞧了秦乐窈一眼。
禄少卿显然是已经考虑过这一层关系了,淡漠道:“非也,罂华药用须得是鲜活的花茎汁,确实难求,但果实外皮研磨的干粉易于储存,只需添入一点便能勾人无知无觉的产生依赖,大部分人甚至只会以为是自己的喜好所致。”
“这已经不是第一例了,两年前的北海便曾传出过此等丑闻,后来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地不见光的私货流通黑市。”
禄少卿睨着下面跪着的秦乐窈,意味深长问道:“上京中,必定也有黑市,秦掌柜,可有听说过?”
“听过,但不怎么了解。”秦乐窈摇头,不疾不缓接着剖析道:“大人,草民若是真以罂华果实入酒,所图不过就该是一个利字,既然罂华致瘾,那么‘黄粱梦’的产出账目该是极大,才担得起冒如此大的风险,对吧。”
此言有理,禄少卿指腹轻轻在宣纸上摩挲着,任由秦乐窈接着往后继续说。
“大人尽可以派人调查酒庄账本,沉香酒庄进驻上京的两年来,最受追捧欢迎的是入口甘冽的果酒‘绕指柔’,其次是珍品烈酒‘须尽欢’,这几种酒都是草民亲自调制酿造,可要谈产值,‘黄粱梦’着实是排不上号的。”
“草民不是傻子,这是抄家杀头的罪名,若说真的有那贼胆包天剑走偏锋,也不该是放在这种酒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秦乐窈的样貌生得清冷恬静,天生就带着一股有条不紊的稳重气质,这一特征对她从商之路可谓助益良多,即便她身为女子,即便她年岁尚轻,也总能让对方多生出几分值得信任的感觉来。
禄少卿慢慢思忖着她的话,“那照你的意思,是怀疑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
秦乐窈听出来对方这是松动了几分,心下一喜,抬头恳切道:“不无可能,这红封已开,原本就是谁人都能往里动手脚,只是那人应该并非是为了栽赃我一介布衣,而是另有其他险恶目的。”
薛霁初听到此时方才点头附和道:“没错,既然原本就是涉及到了毒杀,这很有可能也是那奸人计划中的一环,只是误伤到了乐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