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窈的话没说完,赫连煜却是听懂了她的问题,不甚在意笑道:“这有什么,我十岁时候就上过战场了,那年的虞水一战,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在,这地方,熟得很。”
虞陵城外三十里地便是城郊大营,三万大军在此驻扎演练保卫河堤,这最近的虞陵城便也成了兵鲁子们下值休沐时候唯一能消遣的位置,军营之人来来往往十分常见。
料峭春寒还未褪尽,刚刚下过雨的山脚边上更是凉风飕飕,秦乐窈给自己加了件披风,随着赫连煜一起出了门去。
才不过酉时,天色就已经逐渐昏暗了,赫连煜穿过小巷带她去了一家人气颇旺的小酒楼,名叫‘好再来’。
门口侍应的伙计长得很有穷乡僻壤的模样,即便是穿着厚重的棉衣也能瞧出骨瘦如柴,一副面黄肌瘦尖嘴猴腮的样子,眼窝下两片乌青,见着客人殷勤上前:“二位客官是吃饭吗,里边请里边请。”
就光看这伙计一副好像死了三天没埋的鬼样子,秦乐窈就觉得这酒家不会是什么正经好地方,若非是赫连煜带的路,她压根连过都不会往门口过。
身边的男人就要往里走,秦乐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要不换一家吧。”
第29章 痴情人
秦乐窈用眼神示意赫连煜, 但男人却仍然还是坚持要进去,他亲昵地搂住她的胳膊捏了两下安抚,“这一路过来就这家最热闹, 生意好想来口味也不会差的,进去看看吧。”
小二瞧着二人的亲密模样,大概猜出了关系,对着秦乐窈谄媚笑道:“姑娘可别小瞧咱们这酒楼, 方圆几十里地,谁不知咱好再来的名声,虞陵军营里的官爷们,就顶喜欢到咱这来吃酒呢。”
秦乐窈又看了眼赫连煜, 仿佛真的就像是个在询问妻子意见的丈夫,现在俨然她成了那个做主的人。
也是就在这个时候,秦乐窈脑子转明白了,赫连煜往人堆里扎多半是为了探听些什么消息, 而带她出来的目的, 也就是增添了些真实性, 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这好再来外面看着不大,里面造的却是相当深,墙壁隔出的走廊迂迂回回, 这种小地方,能修出个二层的阁楼来已是不易,空高自然是跟上京里的那些酒楼没得比, 秦乐窈倒是还好,对于赫连煜这种身高的人来说, 就会显得有些压抑了。
赫连煜要了二楼栏杆边的雅座,前后两桌都有人, 隔着一扇薄薄的屏风,能听到男人们劝酒哄笑的声音。
“想吃点什么。”赫连煜搂着她坐下,秦乐窈兴趣缺缺,也心知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好手艺,便随意道:“都行,你定吧。”
赫连煜选了几个他们这地道的招牌菜,小二便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赫连煜习惯性的就捏着她的手指把玩着,那一根根水葱似的,白嫩细长,往指缝间滑动的时候带来摩挲的触感,又痒又酥。
“你这手,倒是生的极美。”
“早年酒糟碰得多。”秦乐窈的注意力没在手上,只简单解释了一句。
她瞧了眼外头的人来人往,忽然回过头来,收紧了手指捏了把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男人感受着掌间那不轻不重的两下,一挑眉,配合着低了头,附耳过来。
秦乐窈也凑近了些,以一副耳鬓厮磨的姿态,在他耳畔呢喃道:“其实光是来吃饭的话,很难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赫连煜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不成想竟是个公事,眼眸低垂着扫了她一眼。
这‘雅座’属实是有些寒碜,前后屏风不隔音,桌子之间的距离隔得也不算开,男人们粗鲁的哄笑声吵得人脑仁疼,但也十分有用的变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二人的轻言细语吞吃得干干净净。
秦乐窈揉了揉太阳穴,“你看,只能听到这些臭男人插科打诨吹牛自己小情人多漂亮。”
赫连煜原本也只是来探路的,并没有指望真的能靠着如此简单的一顿饭成事,但秦乐窈既然是主动这么开口了,他倒也想听听她有什么过墙梯,男人搂着她的后颈,饶有兴致往她喉珠上亲了一下,“所以,你有什么妙策?”
他的亲吻总是会带出粘腻的轻响,秦乐窈摩挲着指尖,说道:“商道上多少都有自己的黑话,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一楼有几桌应该都是经商的。”
“我可以做你的敲门砖,保管能一起坐到他们桌上去,届时想打听什么,岂不更加容易些?”
“但是作为回报,”秦乐窈的眸光反着灯笼和烛火,笑起来的时候清澈又干净,纤细手指往他手背上点了两下,商量道:“那两年之约的时间,缩短些,可好?”
秦乐窈仔细端量着男人的神情,说出这段话来,试探性更多些。
赫连煜没接话,仍是以一副淡漠的模样睨着她,湛蓝的眼瞳反着夜晚的灯火,有些妖冶逼人。
“哎哟,我看见谁了,这不是秦老板吗?”
秦乐窈还未等来赫连煜的回答,便被一个惊讶的声音给打断了。她抬眼一看,见一个妆面妩媚明艳的女人正站在楼梯上,一手掩着殷红唇瓣,一副吃惊的模样看着他们。
那女人的表情丰富,形态举止也颇为轻浮,嗓音的穿透力极强,在这等嘈杂的环境中仍能叫人听清楚每一个字。
她一边小步子踱过来一边惊喜道:“还真的是秦老板呐,我还当看错了,也是,这么标致的一副模样,一般旁的庸脂俗粉也很难长得与你相像的了。”
赫连煜的面色本就不太好看,不满这女人聒噪,偏头睨了一眼。
那女人靠近过来,态度熟络自然,但秦乐窈却并不像是看见熟人般的欣喜,她上下打量着对方,“廖三娘?”
“秦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虞陵这偏僻的小地方。”廖三娘相当的自来熟,步态妖娆上前来自己便在桌边坐下了,视线也从秦乐窈身上注意到了她身边这位体格健壮的男人,寒暄着笑道:“我之前听你家哥哥说,你们家的生意都做到上京去了呐。”
“啧啧……”廖三娘一边说着,目光一边玩味地在二人之间流转,“这位爷一看就是军营里出来的,秦老板,也不介绍介绍。”
秦乐窈并不太想跟她搭话,神情维持着冷淡的礼貌,坐直了身子,浅笑端杯饮了口茶,却是并未回答她的话。
廖三娘也不介意她的态度,热情回头招来了小二吩咐道:“秦老板远道而来是贵客,加菜加菜,把咱们那个厨神三绝一样上一份,再拿一坛好酒来,秦老板可是酿酒的行家呀,正好让她品鉴品鉴。”
小二的态度恭敬,秦乐窈瞧着她这副东道主的模样,打探道:“我记得你们家的不是做烟丝买卖的,怎么,这么些年,是转行开酒楼了?”
“嗐,转什么行,这家酒楼的东家呀,是我干哥哥,带着我一起跟着喝口汤,前几年朝廷不是整治烟管烟丝,一道道关卡手续烦得很,周转周期平白的就拉长了一倍,生意不好做不能带着整屋子伙计喝西北风呀,这不是什么赚钱就都带着干点,谁嫌钱多呢。”
廖三娘手指掩着红唇,显然比起说自己的事情,她对秦乐窈身边的男人更加感兴趣,话头一转就又回到了他身上,“我说秦老板,你这去了上京城之后,可曾婚嫁?”
这位廖三娘是张快嘴,不需要别人回应便能自己一个人在那妙语连珠,暧昧摇头道:“秦老板,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啊,那萧公子可是至今都一直未曾娶亲呢。”
秦乐窈面色一沉,但碍于旁边赫连煜在场,只能不着痕迹瞧了她一眼。
偏巧廖三娘没什么眼力见,并未注意到不说,还仿佛是觉得夸耀秦乐窈曾经的追求者,能帮着在男人面前抬高她的身份,一个劲的给她渲染道:
“而且啊,他还是会在每年冬至大张旗鼓的放最漂亮的花炮,全端州城都能看见的那种,啧,秦老板人走了,生辰还是要照过不误的嘛,多金还痴情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