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秦乐窈今日偷偷出来见他,那都是趁着回程路上挤出来的时间差, 不能耽搁太久。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秦乐窈即便不愿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一走了之偷偷逃跑的原因。
她并非孑然一身,这般家大业大被人捏在手上,要走就意味着舍弃多年心血,赫连煜也正是深刻明白这一点,她舍不得。
秦乐窈没说话,萧敬舟接着道:“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叫你真的抛下所有藏起来,若只是这般粗暴行事,便不需要我帮衬什么了。”
“待到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将你悄悄送去惠州。惠州虽然不比端州四通八达,但临水且富饶,不缺发展的机会,你这么机灵,又有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重新开始虽然叫人不甘心,但好过后半生裹挟在这巍巍皇城中不得自由。”
秦乐窈道:“可这上京城周围军营众多,哨塔也多,他又是三军主将,想追查行踪简直易如反掌,即便是公子您有自己的水路,那也是需要经过官府核查才能放行的。”
萧敬舟显然是已经将事情思虑周全了,温声安抚道:“我手上,还捏着一个能引开那位视线的消息,是从廖三娘那撬出来的,关于虞陵的罂华案。他既然那时候耗费半年山高水远也要亲自去查,便能证明这桩案子牵扯重大。另外钱财方面你不用担心,若选择离开,不要舍不得那庄子里的基业,分毫都别动,以免打草惊蛇。”
“乐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萧敬舟的声音跟他整个人一般值得信赖,“这些事情,我都会想好万全之策,现在你要决定的,是要不要跟我走。”
秦乐窈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根本找不见一点头绪。
萧敬舟知道她必定有诸多顾虑,也不急着催促,只承诺道:“这件事,我帮你,是念着师徒和往日的情分,不会借此要求你回报给我什么。乐窈,我只是想帮你,而你也需要我的帮助,我希望你的决定,不要受其他因素干扰,就单只为你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好好考虑,你想要的,究竟是哪样的生活。”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秦乐窈一直心不在焉的,在屋里完全待不住,却也沉不下心来料理庄子里的事。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打马闲逛着,走着走着,她瞧见街角一处巷子里,似是哪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在料理小妾。
前头两个打手壮汉正将人摁在地上,那丫鬟昂首挺立着,不屑道:“别以为有些狐媚子手段蛊惑主君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了,有夫人在屋里一日,你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妾罢了,是奴婢!”
那小妾也是个嘴上不吃亏的,反唇相机道:“哈,早就貌合神离的夫妻俩,那女人还在心里美着呢,不过一个破落读书人家里出来的,一股小家子穷酸气,说我狐媚惑主,她当年若不是仗着姿色蛊惑主君,就凭她,能嫁进这伯爵府来?呸!”
吵吵闹闹的,引来了附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地笑话着。
秦乐窈越发的心烦意乱,头疼得厉害,转身走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钱么,只当是当时摔的那一跤把多年基业给摔没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真被困在了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生孩子,暗无天日,她迟早要发疯。
今年初冬地第一场雪来得格外的早,北风将港口水浪吹得波澜起伏,停靠的船只也随之晃动着。
立冬前后,上京西郊最大的港口便开始了年节前忙碌的水运,除了货物的往来,还有不少赶着收市回家过年的商贩,车水马龙,相当热闹。
赫连煜的婚事也在井然有序地筹备着,原本还想在冬至她生辰那日进行一番宴请,结果时间临近的前几日,探子传回来消息,之前一直追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他要即刻动身,去一趟云州。
临行之前,赫连煜抱着秦乐窈亲了一会,有些抱歉道:“本来还想陪你一道过生辰,现在看时间估摸着是要错过了,我尽快把事情了结,回来给你补上。”
秦乐窈不动声色,淡声道:“公事为重。”
赫连煜扬眉瞧了她一眼,没作声,换了个话题又问道:“今日司制局送来的花样有看中的吗?咱们的婚服用的宫里来自苏州的绣娘,除了常规的一些吉祥花纹,内衬能绣些你自己喜欢的,双面互不影响。”
“还行吧,都差不多的,挑了几个。”秦乐窈抿唇回答着。
赫连煜看出她的敷衍了,不满地往人腰上揉了一把,“也是,这些花纹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在这里。”
秦乐窈:“什么。”
赫连煜轻笑:“忘记了?北疆的图腾,我身上的那些,只是一半。”
秦乐窈下意识咽了下喉咙,她有些紧张,赫连煜将人搂在怀里,温声问道:“没事,不用害怕,这个不会很疼,我们族里的手法特殊,我及冠的时候试过的。”
秦乐窈没吱声,只仰着头定定地瞧了他一眼。
因为他的执念,她不得不抛下所有狼狈而逃,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
可如果没有碰见这个男人,那她在那个暴雪的冬夜里,就已经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她在心下叹了口气,这世间的万般事情,因果循环,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法说得清楚。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赫连煜仔细端量着她的神情,想从眼里窥探到一些她内心的想法。
“没事啊,有点感慨罢了。”秦乐窈不着痕迹收回情绪。
“感慨什么?”男人掐着她的腰追问一句。
她惯会隐藏自己,一句话接的十分顺畅:“两年以前,我没想过会有今天。”
赫连煜那双蓝色的眼睛,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妖冶深邃的感觉,凝视时,尤其能乱人心神。
但秦乐窈跟他相处两年下来,他什么模样的时候都见过,什么样的眼神也都经历过,秦乐窈以为,自己不会再受他眸光犀利时候的影响。
但现在这双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将她攫住的时候,秦乐窈发现她仍是控制不住地有些心悸。
天潢贵胄者,最是叫人看不透心中所想,尤其是在南海一战之后,他变得更加深沉内敛。
秦乐窈稳着心神,摸了把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赫连煜却是没有回答,只盯着她看了一会便又温和了眉眼,“没事。”
云州乃是端云惠三大州中最靠南边的一个,境内基本没什么河流湖泊,通行全靠陆路。
赫连煜一行人换了适合跑快马的骑行劲装,踩着时辰出了城,官道两侧成排的树木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只剩了树干在那挺立着。
赫连煜在马道上转了一遭,又拉着缰绳停了下来,季风打马凑上前询问:“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男人思来想去,仍是觉得心里的疑窦无法打消,吩咐道:“季风跟着我,其他人先走,沿着官道往前,我一会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