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赫连煜的力气大,成功把人拽进了屋里,一掀衣摆往下一跪,“父王,母妃,儿子新婚,带着媳妇儿来敬茶了。”
秦乐窈知道该她说话了,但那两个称呼实在烫嘴,她哽了半天都哽不出来。
好在上面坐着的威北王夫妇俩也没有苛责催促些什么。
明淳王妃那日在庆功宴上就看出来这姑娘的神情不太像是两情相悦了,当天晚上还跟赫连岐打趣过,说你儿子好像是在逼婚。
赫连岐道:“逼婚不至于,多少有些勉强倒是真的。但就咱儿子之前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还真不好说是谁拿捏谁,总之那姑娘秉性是好的就行了,若不是告状告到跟前来,咱们也不好多干预,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一家三口都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秦乐窈顶着三道目光,拖是不可能拖过去的了。
“……父……”
秦乐窈顿了半晌,俯身往地上叩拜下去:“王爷,王妃。”
赫连煜:“……”
“你、”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憋闷又委屈,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伸手就想把她拽起来:“不算,你给我重来。”
“诶,无妨。”赫连岐阻止了儿子的莽撞,给他递了个眼神,招手示意旁边的侍女给他们递茶。
秦乐窈接过茶盏,垂眸递了上去:“王妃。”
明淳王妃接过后饮了一口,嗓音温婉优雅道:“你叫乐窈,是吗。”
秦乐窈始终记着规矩,不去直视贵人眼睛,答:“是。”
明淳王妃:“抬起头来我看看,咱们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般拘礼,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公婆长什么样子吧。”
她都这般说了,秦乐窈便抬了头,方才接茶的那一双十指纤柔莹润,她知道明淳王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现在真正这般近距离地瞧见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公主,秦乐窈还是觉得此前听来的那些用来形容她貌美的词,都太俗了些。
她身上的这份雍容典雅,是秦乐窈生平所见之极,温柔美好,神圣高洁。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中,最后还是明淳王妃先笑着开了口:“我们养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是个什么野马脾气,乐窈你多担待些,若是他日后欺负了你什么,只管来找我们给你做主。”
明淳王妃将茶盏放到了旁边,朝她伸手示意,秦乐窈下意识递了过去。
被她握住的时候就好像被上好的绸缎包裹着,明淳王妃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戴在了她的腕上,又轻拍着她的手说道:“你们之前的事情,我与他父王可能了解的不多,不过既然成了婚,做父母的还是希望你们夫妻能感情和睦携手白头,我能看的出来,阿煜是真心喜欢你的,若是他从前做了什么对你不起的混账事,还希望你能给他个弥补的机会。”
二人后来又在威北王府中用了饭,离开时候已经是未时多了。
马车里,秦乐窈对那只镯子稀罕得紧,宝贝似的来回把玩着,触手生温,莹润透亮,她从没见过成色这般好的翡翠。
秦乐窈母亲过世得早,也不会真敢拿那皇家公主北疆王妃娘娘当自己的母亲看,今日见着明淳王妃这一遭而生出的喜欢与敬重,更像是对一个和蔼长辈的爱戴。
她饶有兴致道:“王妃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跟她说起我的?”
赫连煜原本就还在气着她刚才的不配合,现在听着王妃两个字更是恼火,斜眼睨着她哼声道:“什么意思,新婚敬茶,连声母妃都听不到,当然以为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乐窈怎么听不懂他语气间的阴阳怪气,没搭理,径自欣赏着手腕上的镯子,透着光的时候愈发的漂亮。
“好看吗?”赫连煜环臂看着她。
“好看啊。”
“这是她给儿媳妇的,你认吗?”他质问着。
秦乐窈扫了他一眼,也不管他说的,“反正是我的了。”
赫连煜气不过,一把扣着后腰将人抱过来,面对面骑坐在了腿上,“你说,是不是还在琢磨想着以后有一日,能一拍两散?”
秦乐窈撑着他肩膀要起来,“你撒手,怎么动不动在车里耍无赖。”
“不准走。”赫连煜那一条手臂箍在腰后她就完全动不了了,跟个孩子似的就较上了劲:“说清楚了,认不认?”
秦乐窈挑衅扫了他一眼:“哈,那王妃还说你耍混让我找她告状去呢,你预备怎么着?”
就这么一句话,赫连煜心里的郁火轰轰退散,唇角也忍不住地勾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女人,别的叫咱们白头偕老的话都没听着,就记着这一句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赫连煜的神情已经是阴转晴了,他搂着秦乐窈往里走,越走越高兴,兴致盎然对她道:“陛下还说等开春了,今年要去万益山围猎,届时会带不少官眷,算是一道出去踏春赏游。”
秦乐窈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这干什么。”
“你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些正经场合,自然是要一同出席。”赫连煜唇角咬着笑,完全知道什么话对她来说更好用,“尤其这可是陛下亲自赐的婚,更是得要夫妻一体同进同出,方才对的上陛下天恩。”
万益山的春猎时间定在了春分时候,中宫皇后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吩咐尚宫局着手准备,此番春猎乃是梁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回,声势浩大,不少重臣官眷都会协同前往,那些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们唯恐届时落了风头,纷纷裁制新衣挑选新款首饰,整个上京城叫得上号的铺子都是相当忙碌热闹。
原本是一桩高兴的事,不料三月刚过,梁帝收到了锦衣卫查探上报的密信,交代了上回楼兰一战辎重补给等军备问题的最终结果,并在追查过程中,发现了另一件更为严峻的事情。
虞陵、云州、墨州等多处多山的地区,黑市中其实都有掺杂罂华成分的酒水吃食在流通,行内称之为‘白面’,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一种名为‘神仙醉’的酒种。
这些东西短期服用无所大碍,但却会勾人上瘾慢慢形成依赖,逐渐的,如此低含量的吃食已无法满足需求,严重者摄入不到足够量的白面便会焦躁发脾气,便有了黑市中另一条埋藏至深的关于白面的交易链。
梁帝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连问责牵连数名督察相关的失职官员,哐啷下狱,阖府封闭彻查。
一时之间,朝堂乃至上京城内,谁也无心去准备那劳什子的春猎出游,人人风声鹤唳,唯恐这火星子沾到自己头上来。
赫连煜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秦乐窈也有自己的大事要忙,她的沉香酒庄换了永安大街上最好的一处大铺面,挑了三月初九盛大开业,新老客官来了不少捧场,场面十分热闹。
而就在同一日,大理寺带人抄了清风府宅,府中丫鬟小厮尽数收押,薛霁初连同其父母双亲,都被关进了大理寺的重案诏狱。
囚车经过永安大街的时候,后面还有不少听到‘罂华’、‘勾结’等只言片语的老百姓跟在后面扔着鸡蛋和烂菜叶子。
秦乐窈在门口远远地瞧了一眼,待到看清里面关着的男人是谁之后,惊讶地往出追了几步,眼看着囚车转过弯去,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