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晚晴伸手一指,道:“你看那面石壁上的影子像什么?”
霍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约有二十丈宽,七八丈高,月光将高处的两株松树影子投射其上。松枝偃蹇,旁逸斜出,风吹影动,左攻右守,右击左拒,若即若离,变化多端。
霍砂笑道:“像两个人舞剑。”
晚晴点了点头,掏出酒葫芦饮了一大口,道:“昨晚我无意间经过此处发现的,只有月圆之夜,站在这块石头上才能看见。”
霍砂心中一动,道:“你对别人说过不曾?”
晚晴道:“别人又看不懂,有什么好说的?”
霍砂抿住嘴唇,唇角笑意泄露。静观良久,晚晴飘身后掠,她穿着银白色挑绣百花裙,月光下宛如银凤飞舞,剑光一卷,便向他攻过来。
霍砂手腕微侧,长剑递出,玄青色衣衫展动,与她左右盘旋,恰似石壁上的树影。
两人均是武学奇才,心有所悟,剑随心动,便有许多精妙绝伦的新招。斗至酣处,剑气掀翻银海,六出奇花飞滚滚,冰霰降地,淅沥有声。晚晴身形夭矫,在剑影下游走自如,玉颜绿鬓,一笑琅然。
霍砂想风花雪月,不过如此。
收了剑,两人在岩石上站定,心中俱是欢喜,晚晴道:“你说这是不是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霍砂不假思索,道:“当然是。”
晚晴笑道:“你说了不算,得找人试试。”偏头作寻思状,道:“就找梵宗罢。”
梵轸,孤落那,多陵被杀,梵宗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再派人来,便太被动了,干脆去堕和罗做个了断。这是霍砂心中的盘算,并未对晚晴说起过,闻言怔怔地望着晚晴,她清亮的目光直照进心里。
为何她能看出他要去找梵宗,却看不出他对她的爱是哪一种?
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霍砂想不明白,低下面孔,道:“你不了解梵宗,他太危险了,我不想再连累你。”
晚晴道:“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啊,就你这脑子,还没见到梵宗,便被人骗没了。你可是我们掬月教的教主,万一被骗到什么不体面的地方,叫人知道了,还不是丢我的脸?”
霍砂道:“我哪有这么蠢?我只是不会骗人,但也不会被人骗。”
晚晴摆了摆手,道:“休要狡辩,等你大好了,我们一道去堕和罗,就这么说定了。”
霍砂拗不过她,甜蜜和担忧在心中交融,毕竟还是笑了,目光又落在石壁上,道:“给这套剑法取个名字罢。”
晚晴道:“我早就想好了,就叫掬月剑法。等阿绣和桑重的孩子长大了,我便把这套天下第一的剑法传给他。”
次日早晨,小雨纤纤,阿绣浑身酸软,本来不想下床,一想晚晴约了温行云吃午饭,便躺不住,起来收拾妥当,走到晚晴房中,唠叨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春晖楼的厢房是晚晴常年包下的,布置一番,已是巳牌时分。雨势愈发缠绵,窗外池荷跳珠,散了还聚,一窝窝的,好似水银,泻入清波。
晚晴欹窗而立,忽一抬眸,便看见了在等的人。他撑着一把青绸伞,紫竹柄上系着月白流苏,长衫也是月白色,浥尽轻尘。
经过一架蔷薇,他站住脚,伞向身后倾斜,露出苍白俊秀的脸,仿佛能看见她,隔着溟濛烟雨笑了。
晚晴在廊下迎接他,道:“温阁主,你一个人来的?”
温行云收了伞,唇角笑意未谢,嗯了一声,道:“钟姑娘不也是一个人么?”
晚晴直言道:“我不算一个人,我只是人家的一个分身,你已知道了,不是么?”
温行云道:“在我心里,你是完整的一个人,谁也不能取代。”
晚晴垂下眼,看着伞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地上,笑了笑,转身进屋坐下。温行云放好伞,在她对面落座。桌上鲜异果品,山珍海错,馨香扑鼻。
饮了杯酒,晚晴道:“温阁主,梵宗派人来杀我阿兄的事十分隐秘,你是如何了若指掌的?”
温行云道:“其实我和他们是一伙的,透露消息给你,让你感激我,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晚晴别过眼,道:“我没有,你多心了。”
温行云哂笑道:“澹云阁与堕和罗素有生意往来,收买梵宗的亲信,打探令兄的事并不难。”
“你为何要打探他的事?”
“因为他找过我,我对你们的关系实在很好奇。”
晚晴一愣,旋即想到霍砂应该是知道戈雁山的事后,瞒着自己去找温行云算账了。女人都喜欢男人为自己打架,晚晴也不例外,高兴道:“他揍你了?你还手没有?”
温行云道:“是我理亏,怎么好还手?”
晚晴鼻腔里哼了一声,道:“还手你也打不过他。”
温行云不以为然,嘴上没有反驳,略饮数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锦匣,放在桌上。
“这是五色菩提果,能使你脱离辛舞雩的控制,自由自在。”
晚晴眼中闪过惊喜,继而睇住锦匣,摩挲着酒盏上的花纹,想他究竟是要我自由自在,还是要代替辛舞雩控制我?这个人心思太深,一言一行都不能只看表面。
“晚晴。”温行云握住她的手,语声恳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你好好活着,不在我身边也无妨。你相信我,好不好?”
晚晴注视着他,良久道:“温阁主,你这个人时好时坏,城府深阻,难以揣测,危险又迷人。我想还是与你保持距离比较好,这五色菩提果,请你收回去罢,我怕我拿了,又忍不住接近你。”
温行云没再坚持,松开她的手,抚摸着锦匣,道:“晚晴,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就像我对你。也许将来你对我的想法也会变,这五色菩提果我替你保管着,你随时可以来取。”
“好。”晚晴拎起酒壶,斟满他面前的玛瑙杯。
温行云举杯欲饮,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仰脖饮尽了。
吃了会儿菜,风声雨声更急,绣帘飘飞,晚晴起身关上窗牖,回到席间,见温行云脸色泛红,伸手一摸,惊讶道:“温阁主,你脸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