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谈的事不涉燕兰政务, 上次燕俞的试探被长公主否了, 不准备违背惹长公主不快。
燕俞向李桐枝说的是她将她母妃曾经的大部分画收集全了,过段时日会送来, 然后问起李桐枝的及笄礼什么时候举办, 她可不可以观礼。
李桐枝虽是及笄礼的主角,但还没有学完及笄礼的流程, 并不清楚自?己?可不可以邀人,连忙仰首看向贺凤影, 以眼神无声地?询问他。
贺凤影懒懒听着,不必仔细琢磨就能知燕俞这么做的目的是加深与李桐枝的感情。
毕竟燕俞没有无知到以为可以把这份心思藏起不被发现,与其被揭发虚伪,不如大大方方地?亮明态度,证明真诚。
燕兰距离京都遥远,且与大衍的语言隔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有大改变。
即便有不少可以开?采的矿产资源,也?会弱在与大衍朝廷的沟通上。
现在因长公主主导内附的缘故能风光一时,可随着时间消磨,这份特殊会一步步削弱。
如果与朝廷没有更稳定长久的羁绊,失去独立性的燕兰或许会比内附之前更差。
将要成为郡王的燕俞自?然不肯冷眼坐视、无所作为。
她远虑思谋,发现破局点仍然在李桐枝身上。
不必这位年幼的公主做任何事,只?要她仍然记挂燕兰,疼爱皇妹的长公主就不会把燕兰遗忘。
尤其她将要成亲的驸马还是最得皇上信任、重用的枭羽卫指挥使。
巧合知晓这桩隐秘的燕俞不会泄密,也?无意利用贺凤影的身份做些什么,可把这件事纳入考量,得出?的结论?就是要倾一切可付出?的代价支持、亲近九公主。
这份居心于李桐枝无害,贺凤影点头?道:“桐枝做主邀约观礼的宾客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桐枝微抬起唇角,牵住他的衣袖,小声问:“那我也?可以邀请你当宾客对吧。”
“我是你的婚约对象,你的及笄礼本就有我一席之地?,不用与宾客混坐到后面。”贺凤影好笑地?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你可别降我的身份让我当宾客。”
李桐枝的及笄礼上,他果然被安排坐在很明显的位置,仅仅落后最上首的皇上皇后和她的两位皇姐。
不过观礼的宾客即便加上燕兰几位来使也?着实不多,尤其是友人席。
毕竟她不爱热闹,也?不爱社交,几乎没有同?龄友人,思量后能邀来的仅有在忠义侯府相识的江浔和在长公主府相识的雅歌,还是过少。
贺凤影原本有建议过,要不要从?贵女?中选几位知书?达理的去坐她的友人席,被李桐枝拒绝了。
最后按照她的主意,新添的两张椅子其一由枕琴坐,另一则由已经长大很多的猫儿窝着。
这不太?合规矩,可皇后过目她的请求后允许了,便没有其他人敢随意闲话?。
还没有到李桐枝正式入场的时间,已经打扮好的小姑娘在安排给自?己?的小房间里静静欣赏一副展开?的巨大画卷。
《燕兰市井绘》。
是皇后听说她想要看到母妃的画作,特意吩咐开?启私库取出?来送给她的礼物。
并起两张桌子才成功平铺开?的画卷并不像大多数大衍画师那样着重写?意,而是用细腻的笔触一笔笔认真刻画记忆中的景象。
就算不事先告知,她也?能辨认出?这是她母妃许谨微的画作。
画卷中市井近百人各有不同?的表情和神态,哪怕面无表情,眉毛与唇的弧度也?会有分别。
由于燕兰严重的男女?偏差倾向,他们中的大多是男子,仅有几位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警惕眼睛的女?子。
至于画面,也?没有刻意美化?,连街角处不慎溢出?泔水桶的污浊泥泞都绘了出?来,墙面也?斑驳呈现出?不同?色泽。
仅有三座城池的小国,十余年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以至于这幅出?自?许谨微之手的画作,与李桐枝亲眼目睹的场景没有太?大不同?。
听说这是她母妃离开?燕兰前回?望故国,记在脑中的画面。
她的指尖轻轻触在天幕那轮炽白明亮的太?阳,思考母妃的心情。
算一算时间,离开?燕兰的母妃应与她现在年岁相当,因家族蒙罪而受牵连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大衍,一定忐忑于未来前景。
不过绘制这幅画时,应当很平静——甚至从?对细节的处理上可以看出?她已经不在乎那个利用她、因她的性别连她著名权都剥夺的家乡。
即便伤疤不会消失,也?不会再因回?忆感到疼痛。
李桐枝的目光落到画卷的落款上。
不同?于燕俞搜罗送来的画作上落款他人之名,这幅画卷上题的是“鸢尾夫人”四个字。
鸢尾,母妃教她画的第一种花。
听说它们曾开?满母妃院后的小山坡,当母妃还是小女?孩时可以趁懒惫的侍女?和嬷嬷不注意,偷偷从?窗口翻出?去,快乐地?奔跑一会儿,并薅回?几朵花自?制成颜料。
鸢尾的寓意是什么来着?
李桐枝仔细回?想了一下,听到前来通知的宫女?叩门?说一切都准备妥当,她可以前往前厅了。
她将画轴收起,系好细细的绸带,站起身。
腰间新佩的玉饰叮当作响,裙摆装饰用的流苏拂过锻鞋鞋面。
她推开?门?,踏入春日的暖阳里,听到鸟雀清脆鸣声,终于想起来了。
是光明与自?由。
虽然母妃早逝,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参加她的及笄礼,但她也?好像在这一刻感受到母妃隔着时空送来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