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茂风恨死家里糊涂的老母,他羞愤地拧着行囊回了府,怒气冲冲直奔后宅,彼时老太太正与二夫人在暖阁里说话,听得苏氏昨夜在鬼门关走一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不成想外头传来婆子惊呼声,紧接着一道寒风裹进来,大老爷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踏入。
他先看了一眼自己老母,再瞅着二夫人那副精明样,气得头昏眼花,
他将丫鬟没来得及收好的锦杌往前一踢,大马金刀坐在二人面前。
老夫人见他如此神情,心里有些发怵,“你这是作甚?”
舒茂风胸口犹如油锅似的,冷笑道,“我的好亲娘,您可真是让儿子长脸。”
老夫人云里雾里,却也听出话里的讽刺,她老脸挂不住,“有话好好说,别阴阳怪气。”
“好,那我问个清楚,昨个儿母亲与二弟妹做了什么?心里没数?”
老夫人喉咙一哽,心里自然有些发虚,只是面上却不显,皱着眉斥他,
“内宅一点家务事,哪里轮到你一个大老爷们操心。”
“呵呵呵。”大老爷讥讽地笑了几声,眼眶发红怒道,“是,您也知道是一点内宅家务事,可现在,咱家这点家务事弄得满朝皆知,陛下今晨令司礼监的公公站在官署区门口,当众申斥儿子,说儿子治家不宁,纵容妇人为恶。”
“让儿子停职半月,回府整肃。”说到最后,大老爷气出哭腔,满朝文武还从未有人受过这等耻辱。
皇帝这一招看似只是申诉,实则是断了大老爷仕途,更影响长房和二房几个少爷科考,也将是舒家长房与二房子嗣背负一生的骂名。
老太太一呆,手里的杯盏滑落,唇上的血色一瞬间门消失得干净,“怎...怎么可能...”
大老爷怒而拔身,“怎么不可能?儿子今日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他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二夫人脸上犹有几分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
“你个...你个无知妇人,你还觉得置身事外不是?你儿子不在朝读书么?你两个儿子以后难道不科考了?还是你打算带着他们回你们杨家夹着尾巴做人?”
二夫人也不是好惹的性子,听了这话脸色豁然一变,也跟着站起身,叉腰怒道,
“大伯兄可别把火往我身上撒,抢她舒筠婚事的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我昨日还被那小蹄子打了一顿,你看我的脸...”
二夫人脸上红痕遍布,嘴角更是抠出几块血痂,若非今日要来听苏氏笑话,她还没好意思出门,因着嘴唇被舒筠撕烂了,这会儿说话便扯开了伤口,疼得厉害,连着气势也弱了几分。
大老爷看着二夫人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气得跺脚,“哎,都怪二弟过于懦弱,方纵容了你这悍妇,来人,将二老爷请去我书房,我要他休妻!”
休妻不过是吓唬杨氏的话,杨氏却当了真,眼珠子几乎瞪出来,气得往大老爷身后一扑,
“你敢!”
大老爷被她这架势唬了一跳,他原先觉得大夫人方氏不够温柔体贴,性子傲慢,如今瞧了二夫人杨氏这泼妇样,方觉妻子已经算完美了,他怒得甩开她,
“放肆!”
杨氏那点力气哪比得过高大的男人,被大老爷这么一甩,人往后撞在博古架上,窸窸窣窣的物件全部倒下来,恰恰砸了她一身,杨氏呜呼痛哭,疼得倒抽凉气,开始在屋子撒泼打滚。
大老爷走了老远还听得她的哭闹,方觉皇帝申斥的没错,这个家着实太不像样,是该要整肃一番了。
他一面虎虎生风往书房去,一面严词厉色吩咐管家,
“锁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府!”
二老爷性子软,哪里敢休妻,自然是央求兄长开恩,大老爷也晓得休妻不大可能,毕竟杨氏还生了几个孩子,得为孩子将来着想,只是决不能这么轻饶了杨氏,非要杨家来人将杨氏接回去,想吓唬杨氏一番。
杨氏起先还闹,后来见大老爷动真格的,没了半分气势,可怜兮兮哭着求情,只道自己以后本本分分做人不再作妖。
大夫人在这时露了面,“你是什么德性我能不知?我告诉你,想留在舒家也可,其一,中馈交出来,第二,去城外尼姑庵修行一年。”
大老爷这回坚定支持妻子,要么休妻,要么去尼姑庵,两相其害取其轻,二老爷选择了后者。大老爷晓得朝中御史如今都盯着他,也不含糊,干脆利落着人将杨氏卷起塞入马车,连夜给送走了。
至于老太太,大老爷则让她在佛堂吃斋念佛,不许再管府上的事,老太太作威作福多年,愣是被气出个好歹,泱泱昏了过去。
房这边谁也没掺和长房和二房的事,舒澜风告了几日假,舒筠一心一意照料母亲。
有了太医精心调理,苏氏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她如同死过一次,心里越发看开了,不再催促舒筠的婚事。
这当中,陈文舟听闻苏氏病重,携礼上门探望,他不能去后宅,便在书房给舒澜风请安,几番欲问婚事,见舒澜风心情不佳,便隐忍不言,待小厮送他出门时,却见一俏生生的姑娘立在竹林石径口子上。
这仅仅是陈文舟第二次见舒筠,可那日相见,她模样便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克制着情绪,隔着数步距离,朝她拱手,
“舒姑娘安。”
舒筠面带愧色回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冒昧拦公子大驾,实在有事相告,先前闻公子求亲,舒筠倍感惭愧,今日不防告诉公子,我心中有人,此生非他不嫁,怕是得辜负公子一片诚心。”
陈文舟一呆,一贯沉静的面容瞬间门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只是他与舒筠到底陌生,哪敢多问,人家姑娘如此斩钉截铁,可见是主意已定,他心中自然是难受的,却也不敢轻易表露出,只遗憾地叹了叹气,朝她再拱手,
“是我唐突了,在下这就告辞。”
旋即头也不回离开。
舒筠回到闺房,想起自己刚刚那番话,面颊滚烫,她捧着双颊,坐在雕窗下,心想着已半月未见他,他帮了这么大忙,她总该要亲自与他道谢才成。
如今母亲已大好,府上还有药童看守,她是无需担心的,舒筠重新梳妆一番,回去杏花堂,见母亲含笑在看小丫鬟绣的花,她不好意思站在门口,朝母亲撒娇,
“娘,幼君姐姐来过府上数回,她很担心您的病情,女儿念着今日天气好,想去王家看望她,表示谢意。”
苏氏怎么可能不答应,“王夫人上回登门,我身子不好怠慢了她,不曾厚待,你亲自去给王夫人磕个头,与我赔个不是。”又吩咐单嬷嬷给舒筠拿银票。
舒筠接过一千两银票高高兴兴出了门,她怕母亲挂心,果真先去了一趟王家,给王老夫人磕头,又央求着王幼君陪她出门,
两位姑娘沿着廊庑往王幼君闺房走,王幼君悄悄打量她,
“去哪儿?”
舒筠红着脸小声道,“我想入宫去谢恩....”说完害躁地垂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