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阑舟却知道这是哄好了,她不再看埋头吃红薯的穆愿心,抬头,目光沉沉扫了眼默默站在外围的人。
人数不多——想也知道,树倒猢狲散,事到如今还肯追随穆家的,不是穆家真的对其有大恩,就是性命利益与穆家休戚与共,无法分开。
楚阑舟原是不在乎的,她压根就不会安排自己所疑心的人上战场,但如今这些人被穆愿心带来,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穆愿心既然叫她一声师父,她既为师长,自然也该帮弟子处理些小麻烦。
她想了想,道:“坐吧。”
原本围着穆家的念虚宗弟子刷啦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穆家人面面相觑,最后才沉默地坐了下来。
他们很是拘谨,坐的位置最靠外围,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差一点便要碰到外面的雪。众弟子来来回回分着烤好的红薯,他们也拘谨接了,咀嚼声小到几乎不可闻。
楚阑舟并不在乎,她只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小姑娘道:“等三日后没走的,可用。”
穆愿心瞪大了眼睛,含着红薯点了点头。
……
如今正在战时,休息的时间有限,众弟子很快便又集结去了前线。
穆家的那些人与楚阑舟商议一番后并未与原本念虚宗的弟子们集结,而是由穆愿心领着去做了别的任务。
穆家身份特殊,穆愿心自己也知道自己无法与众弟子和睦相处,很快便接受了楚阑舟的提议。
楚阑舟自己近来也忙得很,但今日却有些散漫。人群散尽,她坐在篝火前,安静地赏着雪,忽然开口:“何必一直藏着不肯出来。”
沙哑的嗓音传来,一个女人自石后走出,她看着楚阑舟,表情里带着几分癫狂。
一模一样的好感度,林束便是楚阑舟。
从头至尾都被这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系统几乎是在见到楚阑舟的那一刻就用尽毕生所学将她与宴君安骂了个狗血淋漓。
但穆婉莲不生气。
她甚至很想笑。
系统自以为的多年谋划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别人设下的套。
鬼打鬼,狗咬狗,恶人相斗,她乐得当个看客——只要战火不烧到她的身上。
“你为何要这样逼她。”沙哑的嗓音响起,“她不是你徒弟吗?你为何要让她做那么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她利用系统积分隐匿了行踪,此前一直放在石头后倾听着,听穆愿心诉说自己无法学剑的委屈,听楚阑舟假模假样的安慰和欺辱,听楚阑舟将这些人都安排进了采石场里,去做纯粹的苦力。
采石场对修着界的仙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活计,但沾染煞气的采石场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夺命符,尖锐石块一旦沾染上煞气便是最锋利的凶器,可以破开自然的灵力防护,稍不注意便会将修士刺伤。
煞气染身,无药可救,百年努力积攒出来的修为顷刻间便会毁于一旦。
“是不好。”楚阑舟想了想穆婉莲在说什么,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答道,“她自己选的。”
“她有的选吗?”穆婉莲大吼,“你只给了她一个选择!你让她怎么选?”
楚阑舟挑眉,打断了她的话:“她还可以走。”
走,离开。无论是使用符箓,法术,亦或是直接用双腿走出去都可以,灯城坝又没有罩子。
穆婉莲沉默下来。
这回的沉默着实有些长了,楚阑舟打了个哈欠,又抬脚将篝火踹熄。
没了篝火取暖,寒风重新罩了下来,楚阑舟寒暑不侵,穆婉莲身为元婴期修士也应当如此才对,但楚阑舟却看见她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可那是不得已的。”穆婉莲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说穆愿心还是在说什么旁的人。
“哪有那么多不得已?”楚阑舟望着远处崎岖的山石,长舒一口气,“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得不走的路,只有更想走的那条路。又想走这条路又盼着这条路好走,哪能什么便宜都给你占了。”
“穆愿心与你同属穆家人,你还较她年长几岁,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她却比你懂得多。”楚阑舟侧头做出最后总结,时间耽误的太久,她该走了。
穆碗莲被她留在雪里,她呼着直刺肺腑的寒风,看大雪逐渐将楚阑舟的脚印掩埋,看苍茫一片的雪地孤寂到没有一道人影。
她有些想家了。
……
楚阑舟其实没能走出多远。
跟在背后的另外一道视线实在太灼热,她被盯得红了脸,悄悄躲进了一处石洞中去。
漆黑狭窄的石洞中,两道身影悄然重合在了一处。
“你要给我吃红薯,没有吃到。”宴君安脸上的表情绷得死紧,认真严肃地阐明着自己的不满,“你将我的红薯赠给了别人,阑舟。”
最后两个字完全打在她的耳廓上,楚阑舟被念叨得浑身哆嗦,只觉得耳根处酥酥麻麻一阵痒。
来人明明知道这处最碰不得,却还硬要抵在她的耳边,一点点述说着讨要补偿。
宴君安面上表情看不出一点端倪,语气也平平板板:“我一口都没有吃到。”
红薯是村长带来的,原本每个小弟子都能分上几个,只不过后来穆家人来了。小弟子们传了一圈后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余的那些又传了一圈,给贪嘴的小弟子吃了。
宴君安的确入了席,但就算给这些小弟子们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把红薯递到他老人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