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明抿着唇笑:“你把糕点给了宋先生,你晚上跪灵的时候吃什么?”
温珩不假辞色道:“给父皇守灵本就不该吃这些。今日文武百官天不亮便至思善门外举哀,只怕一整日都不能吃东西。这块糕饼便给宋先生填肚子吧。”
宋也川笑起来:“臣谢殿下赏赐。”
温昭明拍了拍温珩的肩膀:“阿姊和宋先生说两句话,你先去奉先殿,我一会去找你。”
温珩点点头,带着下人走了。
温昭明对着宋也川小声说:“阿珩似乎很喜欢你。”
宋也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包,轻轻点头:“是。”
“我昨日想过了,新君登基,你有什么打算?”
“这得看皇上是如何安排的。”宋也川将纸包收进怀中,抬头看向温昭明,“殿下觉得呢?”
“你是知道皇上的。”温昭明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我怕他会难为你。”
宋也川轻轻摇头:“在朝为官,谈不上难不难为。殿下不用担心。”
“好吧,横竖今日皇上许了温兖入宫,怕是宫里宫外少不了一番部署。”温昭明掖着手轻声说:“我先去奉先殿了,你自己多当心些。”
“是。”宋也川对着她长揖,“恭送殿下。”
温昭明本就不喜欢宋也川的这些俗礼,只是此刻身在宫中,这些虚礼也是要做给旁人的。她受了这个礼,沿着长街向南走去。
直到温昭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宋也川终于缓缓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跪好。
他抬起头,贺虞正带了司礼监的十余个人向思善门走来。
他们也都穿着白色粗麻的孝袍,每到一处,都有小太监忙不迭的磕头行礼。
贺虞走在最前,缓缓抬手,俨然有了九千岁的做派。
宋也川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司礼监这一把火,到底是又烧到了新君的身上。
甚至比起前朝,更胜一筹。
三品之上的官员,大都是在思善门内、奉先殿外的丹墀上祭拜的。
一队阁臣自思善门边经过,为首的那人经过宋也川时着意停了一下。
他年岁已近五十,身上的孝袍宽大地穿在身上,带着一股圆融的气派。孝衣里头,官服端严,云纹缎纹的官靴踩在地上,像是要踏进人的心坎儿里去一般。
大臣们一齐拱手叫了声:“首辅大人。”
封无疆颔首还礼,叫了宋也川的名:“你是宋也川。”
宋也川站起身,恭敬道:“是。”
如水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将他扫了个遍。封无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举哀后来武英殿,有事同你说。”
宋也川颔首称是,封无疆便沿着思善门外的甬路走远了。周围关注这边的人不少,随着封无疆的步子远了,议论声便更大了。宋也川没说话,仍旧在自己原本的位置重新跪了下去。
封无疆还是武帝晚年时提拔起来的大臣,随着明帝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只是明帝对阉党的宠信日盛,阁臣们的日子大都不如先前过得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坐到文臣之首的人,在宫里的积威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直到了申时三刻,宋也川去了武英殿。
恰巧碰上几位阁臣从左右廊房里出来,他人微言轻,远远地站在一旁行礼。
今日没看见孟宴礼,那几个阁臣不太把他放在眼里,略略颔首只当是见过。
宋也川进了武英殿的右廊房,封无疆正在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屏退了左右。
“我这人不大喜欢兜圈子。”封无疆淡淡道,“所以就同你直说了。”
“是。”
“大行皇帝临终前,留下了遗诏。除了册立新君、加封诸王外,还有一道是关于你的。”封无疆的眼底藏着淡淡的机锋,整个人显示出一种极圆融的端严来,“大行皇帝为你和长公主殿下赐了婚。”
宋也川有些怔忪。
“我不防与你直说,陛下同我说起这件事,是我要陛下摁下来的。”他淡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你要是恨我,那我也没法子。”
灯烛的光照在封无疆的身上,他端起茶盏:“等过了大行皇帝的丧仪,长则一年,短则半年,会有旨意擢升你进入都察院。具体的差事倒是没定好,但必然要比你现在这个户部外郎强上许多。你知道的,五品之上不得尚主,陛下有惜才的心思,不想让你明珠暗投。”
当初在户部衙门外,宋也川同温襄说过不想放权的话,没料到今日会将自己算计进去。他立在原地,轻声说:“我入仕不过半年,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担子。”
“凡事都是讲机缘的,陛下给了你这份天恩,便是你的机缘。”封无疆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过阵子你暂且回翰林院去,户部这边的差事你先放一放。”
“封大人。”宋也川沉默了片刻,才要说话便被封无疆打断。
“宋也川,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你同我说,你心甘情愿做这个驸马,陛下也不能遂了你的心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眉目肃穆冷峻,不近人情,“这是福祚,你得珍惜着。”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薄薄的清寒,宋也川缓缓垂下了眼睛。
第65章
大行皇帝的丧仪一连忙了一个多月。从小殓到大殓, 等一切都妥当了,又操办起了新君即位的大典。宫里头迎来送往得多了,忙着恭迎新君, 大家也都日渐忘了悲痛。
当年温襄封太子时从翰林院选的三名太子洗马一并被加封为六科吏部给事中。这份官职依旧是六品,但是直属皇帝的人。显然新君把这三人当作心腹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