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川没有饮酒,倒是温昭明略饮了几杯,四下无人,她抬手隔着绯色的官服拥住他:“今日才知道,郎君说话这般动听。不知郎君的唇是用什么做的,让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糖。”
宋也川咳一声:“还是在宫里,你要不要收敛一点?”
“叫人看见才好。”温昭明踮起脚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郎君难道不想让旁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宋也川面上一烫:“若叫大臣们看见,要写奏疏弹劾你。”
温昭明咬着下唇:“我才不怕呢。好了,我回去了,你去忙你的差事吧。”
宋也川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藏着一丝笑:“晚上给你带吃的回去。”
“好!”温昭明盈盈一笑,“要豆沙如意糕。”
“记得了。”
而乾清宫那边,温兖屏退了下人,站在龙椅前许久的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打量着这把髹金雕龙的鎏金龙椅,它以紫檀木为主身,金丝楠木雕镂出繁复精致的细节,温兖抬起手,轻轻抚摸上面的每一处花纹。
哪怕到了今日,他也会觉得这一切宛若一场梦。
得来的过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却又无数次叫他血脉偾张。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江尘述缓缓跪地行礼:“陛下。臣已经问清了,戎狄使臣在思源门外偶遇了宋也川。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倒也听不真切。”
他有意重咬了“偶遇”二字。
温兖淡淡嗯了一声。
“陛下,宋也川此人,的确是太狂妄了。他前几日私自将刘白送入了刑部,今日又私下里和戎狄人秘密往来。”江尘述沉声说,“外头对他的议论倒是很多。”
温兖缓步走上前,徐徐地坐在了那张龙椅上:“朕记得,他和你曾是同窗。”
“是。”
“既然有昔日同窗之谊,为何会如此恨他?”
江尘述愣了一下,旋即道:“再有昔日的恩情,也不能越过臣对陛下的忠心。更不能允许某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危害陛下的江山社稷。”
温兖似是相信,又似是不信:“和你一样,他有恩于朕。朕暂时不想动他,你回去吧,朕想一想。”
“是。”江尘述走至门口,倏尔看到了紫檀木桌上放着的锦盒,“陛下还在服用金丹么?”
温兖回过神来:“这是封无疆送来的,拿来给朕吧。”
黄昏时宋也川指挥着都察院的官员将没有用的草纸统一焚烧。
张淮序说翰林院那边来了人,宋也川随口说:“你去吧,我这还有点事。”
“也川,是我。”
宋也川寻声看去,终于露出一个笑:“池兄。”
池濯穿着青色的官服,手里拿着几本卷宗:“早知道你擢升,一直没来得及恭贺,今日刚好有公务,一并来看你。”
宋也川低声和旁人交代了几句,走出了衙门的门。
“这些是什么?”
池濯将卷宗交给他:“还是那几个江南士子的事。为首的刘白入仕之后大肆敛财,我把他们的身份户籍都整理出来了,你回来看看。”
“好,多谢。”
“应该的。”
宋也川和他一路走到翰林院:“孟大人的事,没有牵连你吧?”
“没有。”池濯笑笑,“我想的开,烧哪一灶都是烧。”
“那便好。”宋也川又道,“刘白此人……”
“如你所料。”池濯将其中两页纸抽出来,“他和江尘述是同乡,早在十余年前就认识。”
宋也川将那几张纸看完,淡淡地抿唇。
“你要抓他么?”
宋也川将纸还给他:“盐课本就是江南的重要税目,入朝才多久,他的手就要伸到这上面。”
天高云淡,宋也川的声音虽平静,却仍有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怒:“去年见他时,他还一心要做殉道者,如今却敢将田赋和盐课混在一起,上个月我才收了一个折子,是说他将战船的银子填补去了船舶司,说是在给太和殿运木材。现在这个折子还在我案前放着。”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话说出来,就连池濯自己都不相信。
“若真是弄权、图个官身我且暂时放在一边,可他却是在求财的。”宋也川摊开右手,拿左手在掌心算着数字:“这几回加在一起,经他之手的银子,不下五万两。这仅仅是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出身在南方,和那边的不少人都有几分私交,往后下去还不知道会如何。”
池濯的目光落在宋也川手腕上的旧伤处,听他一番分析,也觉得不安:“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宋也川缓缓摇头:“大概不单单是他一个,还有旁人一同攀扯,只是在拿他做刀子。他性子莽直,容易被人利用,凡事不大说得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翰林院不远处。
隔着红墙烟柳,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你走开,我又不是来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