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刻意遮掩了,桌上放着一盘樱桃,这个时节这样的东西应该是快马加鞭从南方运来的,温昭明拿了一颗递到宋也川唇边:“来尝尝。”
还不到时令,这时候的果子还酸涩着,宋也川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颗,看着他被酸到的表情,温昭明立刻笑了起来。
空气凝滞的味道渐渐散了。
“你为什么不替他存着?像对林惊风那样。”
没料到温昭明会问出这样的话,宋也川自己也微微怔忪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说:“可能如今,我更希望他活着吧。”
“昭昭,我没有别的心愿了,我只想把你,把你们,都好好的留在我身边,留在这个世界上。”
宋也川邀请池濯来到了他西棉胡同上的小院。
池濯尚主之后便退了过去的房子,没料到宋也川的院子仍在打理着。
进门时还能看到他养在窗台上的几盆草。
他尚且有心情同宋也川开玩笑:“这是你给自己留的退路吗?”
宋也川烹了茶给他倒进了瓷白的碗盏里,在升腾的热气中,他直白地开了口。
“《黄粱赋》是你写的。对不对?”
池濯的目光落在团团若碧玉的茶水上,缓缓道:“原来今天宋御史是来拷问我的。”
宋也川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荒唐?”论年岁,宋也川比池濯还要小三岁,虽然他的官身更高,但待池濯向来尊重,从不直呼其名。
池濯抬起头,宋也川蹙着眉:“你以为你换了笔体旁人便作不知么?且不说我就能认出来,更别说那些在如今在翰林院里和你共事的人。”
“你想借你如今的几分本事,让陛下低头。这是在痴人说梦。”宋也川低下声音:“我会找人替你顶罪,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过问。”
“也川。”池濯突然开口,“你知道若你也败露的下场是什么?”
“我知道。”宋也川平静道,“但那是最坏的结果。你的抄本我已经烧了,陛下那边我会继续拖着,你这几日照常去当值,别叫人看出端倪。”
宋也川背对着窗坐着,脸上的神情都叫人看不清晰,只能感受到他如水一般的目光,流淌在自己的身上。
池濯蓦地一笑,他说:“宋也川,你别装样了。”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一开头的年纪。那样文弱又博学,你在静慈寺和我说了一下午的书,那时我就知道你必然不是池中之物。”池濯将杯中的茶饮尽了,又自己倒了一杯,“你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宋也川没说话。
池濯喝茶像是在喝酒:“三年啊。”他抬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你变了这么多。”
“我不是说你现在这样不好,只是宋也川,我是怕你会后悔。”池濯缓缓说,“我不知道你的手到底还干不干净,但我知道你遇到的事比我多,心思也早就比我深沉了。宫里头很多人提起你都一脸的讳莫如深。有些路,你走了就不能回头了。”
“我知道你是拿我当兄弟,才想替我谋生路,但是也川,你别做傻事。”
宋也川却笑了:“你不让我劝你,为何又来劝我?池濯,我没想过回头。”
他从容道:“我只想让你活着。”
“池濯,不要和我讨论气节和风骨。”宋也川平静地对他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你却在做傻事。你若出了事,要其阳公主怎么办?你脑子一热地时候,可曾给自己想过退路?”
想到温清影的脸,池濯大不了一死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你和我不是同路的人。”宋也川道,“你若是想在心里骂我,痛快骂就是了。”
那日分别之时,池濯道:“你若还拿我当兄弟,不要找无辜的人顶罪,这样还不如杀了我痛快。”见宋也川不说话,池濯便不上车:“你不同意我就去找长公主说。”
“我知道了。”宋也川道。
“你也替我瞒着清影,她眼窝浅,会哭的。”
想到温昭明的话,宋也川缓缓摇头:“那你大概也没有看懂她,你的妻子是公主,她比你想象得还要聪明。别看轻了她。”
昨夜又缠绵地下了一场小雪。
马车在雪地上踏过一行脚印,宋也川回到公主府时温昭明正在收集树叶和梅花上的雪。
她拿了一个罐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银勺,一点点将雪扫落下来。
梅香盈袖,她的脸和手都被冻得泛红。
秋绥的性子更活泼:“殿下这是做什么用啊。”
“煎茶。”温昭明收了半罐子的雪,手冻得有些疼,放在唇边呵了呵。冬禧立刻说:“殿下不让奴才们帮忙,要不先回去歇会,冻坏了该怎么好。”
温昭明虽然冷,但心里很高兴,她过去在宫里时一直想取了春雪来煎茶,宫里的嬷嬷多,规矩更多,由不得她任性。如今府里她自己说了算,自然是想怎么玩都可以。
宋也川踏着雪走了过来,两个婢女见到他,立刻福了福身子。
温昭明仍浑然未觉:“你们谁都不许和宋也川说,他若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仔细我罚你们。”
冬禧见宋也川不开口,只能顺着她说:“宋先生这般和气的人,怎么会说殿下呢?”
“他啊。”温昭明哼了一声,“老古板,比翰林院那些大儒们还要迂腐顽固。他不许我冬日喝冷水,也不许我吃冰饮,穿得少了也要絮叨。所以今日的事,你们不能告诉他。”
下雪的日子总是显得分外安静,唯独簇簇的落雪声叫人心里都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