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羽照着他说的,又看了看,似有所悟:“你口中的池侍读如今在何处?”
身旁的锦衣卫附耳几句,汪羽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原来还是个有大气运的,是公主殿下的人。”
那翰林说:“江尘述死后,修国史的事便落在了池侍读身上,他平日里只在卯时来翰林院应卯,平时都在文华殿后头的廊房里当值。”
汪羽挥挥手叫人撤了,立时便去了文华殿。
等宋也川得了消息时,人已经被下了狱。
听说其阳公主到了御前去请罪,陛下不肯见她,只承诺了不上刑,暂且关着。
宋也川黄昏时去见了一次皇帝,等出去时天已经黑透了。
其阳公主仍在那跪着,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宋也川时,宋也川透过她的眼睛,好像看到了那时的温昭明。
她也曾几次跪在这,为他求情。
温清影不说话,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渴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宋也川经过她身边时,只平声说:“风大了,殿下回去吧。”
“宋御史。”温清影在他背后叫他,宋也川停了步子,没有回头看她。
“他会死吗?”
宋也川微微侧身:“这书到底是不是池侍读写的还没有定论,殿下不要担忧。”
就像是太医院里惯会给人开的太平方那样,宋也川也不知道这话安慰的是谁。
他又向温清影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声说:“殿下若再跪下去,便有负荆请罪之嫌,陛下只怕会更加生疑。不论此事到底和驸马有没有关系,殿下都该隔岸观火,别牵扯进去。”
“若今日是你,你觉得我阿姊会袖手旁观吗?”
宋也川依稀一笑:“我只知道,我若是池侍读,定然希望殿下能平安。”
他不再说话,沿着丹墀走远了。
温清影凝然默默良久,对着自己的侍女招了招手。
那两人如释重负,立即来搀扶她。
月华门后,裴泓站在那看了许久,宋也川迈过了这道门才看见他:“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了钥,宋也川有鱼牌可以出宫,裴泓只怕就只能宿在宫里了。
“池濯的事有定论了吗?”
“还没。”宋也川今日心虚也很乱,从荷包里掏出一枚温昭明做得薄荷糖含在口中。
清凉里又似带了一丝辛辣,就连头脑也更清明了几分。
见裴泓盯着看,他便分了一颗出去。
“这是长公主做的?”裴泓问。
“嗯。”
“池濯的事你还要插手么?”裴泓将薄荷糖吃进嘴里,又停了停,“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温清影的方向,再缓缓收回来。
“嗯。”宋也川冷静道:“若只有这一篇也就罢了。只是我觉得以池濯的性子,他写的不会只有这一本,若深查下去,只怕会有不少人借机构陷他。不单要救,还得早一日了结才踏实。”
两人一起沉默了片刻。裴泓才说:“我原本觉得,尚主这件事对池濯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是我说的酸话,他这些年差事做得很好,若不是公主出降,再过几年肯定能稳稳坐在通议大夫的位置上。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不想擢升,而只想去修旁人不愿意去修的史书,他为的无非是能沿着孟大人的路走下去,不要让旁人把大梁史篡改得面目模糊罢了。”
“他利用了公主对他的心意。”裴泓低声说,“他没给公主荣光,却又让她因此受折辱。”
夜阑人静,宋也川的目光沉沉若水,只觉得裴泓的这句话说得他脸上一痛。
那日回府后,宋也川将裴泓的话说给了温昭明。
温昭明却笑了,她说:“你不要什么都代入自己的身上。”
“我以你为荣,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她拉着宋也川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八仙榻上,宋也川身上还带着她做得薄荷糖的味道,温昭明解开了他的荷包,才发现只余下了一颗。
“这么快?”她前一日才装了十颗,今日便没了。
这几日宋也川夜不安寝,白日里又踏着月色去上朝,回府之后又会忙到夜深。温昭明心里牵挂,便去宫里的花房中移栽了几棵两年生的薄荷。派人养在府上的暖房里,亲自摘了叶子和川贝母、麦糖一起熬化做成了薄荷糖。
宋也川养成了习惯,坐在都察院的衙门里,便顺手摸了一颗放在口中含化。
这些糖能让他清醒,也能让他想到温昭明。
越吃越少,他舍不得吃了,只想放在身上,偶尔用手轻轻摸一下荷包。
“不用麻烦了昭昭。”他低声说。
“不麻烦。”温昭明将他腰上荷包取下来,“天气冷我出门的时候也少,西厢里还晾着昨天刚做完的,明日早上我给你装。过去记得你不是很爱吃甜的,这样的东西吃多了,仔细牙疼。”
“好。”宋也川眼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她觉察出了宋也川和过去的不同,他话少了些,笑容也不多,偶尔会坐在窗边发呆。
温昭明觉得心疼,便会缠着他说话。
宋也川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安抚,就会对她笑,有时也会轻轻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