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川不明觉厉,直到沐浴后走到镜子前, 借着依稀的月色看到了颈上的红痕。
待他心事重重地躺到温昭明身边,温昭明立即缩进他怀中:“明日我给你扑点粉, 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出的。”
宋也川嗯了声,隔着衣服轻轻拍她的背。
“方才。”他开了口, 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
温昭明轻抬眼睫,宋也川清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很欢喜。”他轻声说。
“我也是。”
他们两人躺在一起, 宋也川侧卧着, 温昭明枕着他的手臂, 片刻后她才小声对他说:“我想, 我是很爱你的。”
这是她第二次说爱他, 上一次是在那间朝北的屋子里,窗外是一帘连绵不绝的雨,她对着他说:“我是爱你的人。”
宋也川落在她背上的手微微停了停,他轻笑了声:“有时真不知道你这般的心意, 叫我用什么来还。”他低下头, 轻轻贴着她的额头。
这是一个让人莫名心动的姿势,让温昭明觉得他离她很近, 不单单是身体,还有他的心。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真的快乐。”
“昭昭,我也是,很爱你的。”
不知从哪一日起渐渐有了些暖意,白玉兰树挂上了肥硕的花苞。
第一批被枷的南方士人被锁进了刑部里。
头一天夜里就死了五六个。
宋也川每日都在跟着堂审,他鲜少发问,但会在卷宗上签字。
这些活着的人被砍了头,宋也川没去观刑,回了都察院后把这一批人的卷宗逐一看了一遍。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第二批人已经在入京的路上了。
宋也川没来得及将这些人的身份重新核对,便出了另一桩事。
裴泓休沐之日在酒楼中喝得酩酊大醉,进而诗兴大发,叫小二拿来笔墨,在二楼雅间的墙壁上挥毫泼墨提了一首诗。
他文采风流,笔法遒劲,那店家深以为豪甚至刻意将贵人往这间雅间中引,以彰显自己的品味不俗。一来二去,便有人看出了端倪。
这墙上挥毫泼墨的笔迹,竟和汪羽拿来的反书中的字迹一般无二。
几人越看越像,又不敢妄下言论,私自去请了汪羽来过目。
汪羽扫了一眼,立刻惊得拍案:“来人,将这面墙给我想法子拓下来!”
这张纸就送到了温兖的案头。
温兖扫了一眼,施施然道:“那还等什么呢?”
宋也川匆匆赶到思善门时,裴泓还有心情和锁他的锦衣卫开玩笑:“宋也川来了,你们还不快些走,到时候当心他坏了你们的差事。”
那几名锦衣卫对视一眼,虽不说话,立即加快了脚步。
所以宋也川只看到了他的一片衣角。
裴泓从善如流地认了罪,甚至在刑部门口和池濯打了个照面。
池濯气得脸色铁青,挥拳就想往裴泓的脸上招呼。
裴泓仍旧是笑嘻嘻地模样:“我都进了刑部衙门,往后挨打的日子多了,驸马爷行行好,饶我这回。叫您背了这么多天的黑锅,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池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您都出来了,一定不想再进去吧。”裴泓被锦衣卫推着往前,一边艰难地回头,“可不能再做错事了。”
出了衙门,池濯看见宋也川站在思善门边。
池濯上去给了他一拳:“老子说了什么,你真是一点听不进去吗?就你宋也川有能耐,想要谁死要谁死?”
宋也川没解释:“先去我那,给你换个衣服。”
池濯铁青着脸走到宋也川的直房,宋也川从箱奁里翻出两件没上身的衣服塞给他:“看看能不能穿得下。”
他的直房里清冷又背阴,桌上放着两本书,砚台也没来得及清洗,一支蘸了墨的笔将木案划了长长的一道痕。
池濯三两下换了衣服,坐在凳子上气得手抖,宋也川给他倒水,池濯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宋也川,宋御史,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也川轻轻抬起眼:“我会让他活着的。”
在池濯心里,这句话几乎立时判了宋也川的罪,他把手中的茶杯掷了出去,摔了个粉碎。
两人又沉默了很久,宋也川终于开口:“火都发完了吗?”
池濯怔忪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他会死的,你拿什么救他?”
“这是我的事。”宋也川起身走到桌前将毛笔拿起来放进笔洗里濯净。
“你府上有车接你,你回去吧。”
池濯还想再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