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赵寻雪静静地在他面前跪坐,目光好似在欣赏他的茶道,又好像什么也没看。侍从轻手轻脚地掩好殿门,留下殿中二人。
德王瞟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只是淡淡地问道:“见过了?”
“是。”
“是她吗?”
赵寻雪抬眼看向他,毫无表情的面上只剩印在眼眸中的炉火在微微跳动。他说道:“是。”
德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殿外的小太监都能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他的志满意得。待他笑完,才缓缓说道:“谁能想得到,堂堂三品官员,大齐最年轻的京兆尹,”他抬眼看向赵寻雪,“居然是个女人。”
赵寻雪已经垂下了眼帘,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这可要谢谢你啊。”德王用茶盖拂去壶口的茶沫儿,轻笑道,“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得到如此有用的消息。”
他似乎不准备等待赵寻雪的答话,自顾自地叹道:“这样的女人,本王从未见过。似她这种特别的女人,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这句话仿佛是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德王微微摇头,神色中充满了愉悦。他决意收服郭临的心情,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强烈。如果说在他人眼里只是个年少有为的公子郭临,对他而言的价值就仅是她深受皇恩,又是楚王义子。但是现在,她的价值显然远远不止这些了。他看了眼赵寻雪:“她还恨你吗?”
赵寻雪平和的呼吸为之一窒,并拢的指节将衣角压出了一道横印。他想起那只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眸中,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的恨意。他答道:“恨。”
德王满意地笑道:“那就好。你的用处比我想象的要大。”他将盛了茶汤的茶杯递向赵寻雪。
赵寻雪没有伸手去接,因为他已经听到殿外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德王的贴身太监何康猛地推开殿门,喘着粗气,“刚刚御池殿传来消息,陛下昏倒了!”
德王将手中的茶杯伸到唇间,微抿一口,看向赵寻雪:“现在,是你派上用处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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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临带着一队府役,从漱琼室巡回御池殿。世子和一众官员聚在殿门口,偶尔三三两两说上几句话,都是声音不大的。
皇上昨晚突然昏倒,把整个汤泉宫的人都给惊住了。不仅郭临和羽林军中郎将临时加强了巡查,周丞相还号召大臣们给皇上祈福。据说现在所有从京城带来的太医都聚集在御池殿,从昨晚到今日日中,一直在诊治中。大臣们放心不下,自发地聚集在了殿门口。
郭临正要绕过御池殿,还未走过拐角,忽然听到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人声鼎沸。她回头望去,大臣们全部围在了阶前,紧紧地盯着走出来的一个小太监,那个太监满脸喜色,激动地宣道:“陛下醒了!”
大臣们个个喜形于色,郭临暗暗也舒了口气,转头准备继续巡查,却听那小太监又说道:“多亏了新来的那位赵御医……”
郭临浑身一震,她猛地回头。视野之中,赵寻雪跟在钱太医身后迈出了御池殿,身上穿着靛蓝的五品御医官袍,容色平静,眉目俊朗。他年轻的面容曝露在阳光下,看起来有些苍白。
近旁的小太监被周丞相一把抓住了胳膊:“这位……就是赵御医?”
小太监笑逐颜开:“可不就是。”
赵寻雪回过身朝周丞相施了一礼,周丞相不由叹道:“有道是少年有为,我朝如今真是青年才俊倍出,将来必定千秋鼎盛。”说罢他又问道,“吾皇御体可好?”
赵寻雪沉声答道:“如今病根已除,断不会再次昏迷了,只要按方用药,不日便可痊愈。”
殿门口围着的大臣们纷纷瞪大了眼睛,连钱太医都没有保证过可以完全治好皇上,这个新来的居然就敢大放厥词,说已经除了病根?就用了一晚上?
七皇子站在人群的后面,眯了一双眼,不露过赵寻雪的每一分神色,可惜却什么也没能看出来。他转而看向身边的德王,笑道:“三哥,我听说赵御医是你举荐的,你是从哪找来这么一个神医的呢?”
德王微微仰头,看向正和周丞相说话的赵寻雪,脸上浮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他答道:“七弟,你可知道百里药王谷。”
七皇子一怔,只听德王继续说道:“这位赵御医,正是药王谷的弟子。”
德王说完,突然侧了侧头,朝远处停住脚步的郭临看去。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早就清楚,以郭临的耳力,必然听到了他方才说的话。
郭临注意到德王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府役见状,连忙齐步跟上。
太诡异了!
郭临几乎是全身戒备,腰背稍稍躬起,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的姿态都变得可守可攻。跟在她身后的府役不知不觉被感染,握着腰刀的手都在发抖。
从杭州乡下小院的那场厮杀开始,在她独自一人寻找父亲的路上,那些担心她会去给父亲找帮手的江湖中人,不知安排了多少陷阱和刺杀来对付她。她对于危机的直觉,从那时起锻炼得敏锐无比,一如现在。
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收拢,而处在中心的她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击破。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
☆、第18章 寻因非果
雕花漆杆的廊下,残红斜阳的光辉将梁上精致的花格印在那人的身上,将一身靛蓝的官服分化成了无数个光斑。这人欣长的身姿立在药房的门口,衣袍袖口用白布条扎起。修长的手指捻起竹筐中的药草,放到鼻下轻嗅,随后对捧着竹筐的侍女吩咐几句,那侍女红着脸不住地点头。
郭临怀抱着腰刀,靠在院门上,看着被太医署的下人团团围住的赵御医,不,现在应该叫他赵医正了。他对皇上的病用药大胆准确,比起以往太医们的保守治疗,效果好了何止一倍。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行宫,皇上只怕会将他连升好几级。
不仅是他,就连举荐他的德王,也因此被皇上召唤,赏赐了好些东西,赞许他不拘一格发掘人才。赏赐的多少无关紧要,唯独那句称赞,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郭临看向头顶梁上斑斓的壁画,想起她在无欲峰山脚的溪水边发现的那个药童。一身破旧的粗布衫,脚上的草鞋不知是掉了还是被水冲走了,只剩脚缝中夹着的几根枯草。脸被溪水泡得发白,凌乱的短发漂在水中。背上的药框被摔变了形,只有一根完好的带子挂在他的右臂上。身上不知有多少被药框上断裂的竹子戳出来的口子,都已经浮肿了。彼时狼狈的孩童,如今衣着光鲜地立于堂上受人崇敬。
而那时的郭宁,也许是被追杀了太久,难得有了一时的安宁。也许是同病相怜,看见遍体凌伤的他,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命运。她脱了鞋子跳进溪水,将挂在水中溪石上的赵寻雪拖上了岸。
她给他的伤口撒上药,他因此疼醒了过来。郭宁问清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百里药王谷的仆人的儿子,这次他和他父亲跟随药王谷中的弟子出门采药。他独自一人采摘悬崖上的一株石斛时,脚下一滑,跌进了山涧……
郭宁给他包扎好伤口,准备离去。可是赵寻雪的脚扭伤了动弹不得,将他留下他也活不了,她只好继续把他带在身边。
那年的无欲峰,只有林间飞过的鸟儿看见了,一个因为日夜奔波而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扭了脚、被溪水泡得发白的小男孩,哼哧哼哧地爬上山。
郭临收回了目光,转身朝院外走去。
不远处的院角,一颗繁茂的香樟树下,立着一个清雅修长的身影。一身素色长衫,托着垂在肩头的乌黑长发,发间掺了几片落叶。眉间的朱砂隐在树荫间,一双柔和温润的眼眸,看向的正是失了一个身影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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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从马车上卸下大包小包,忙活出了一身汗。见到正往这边走来的郭临,连忙扬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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