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腊月二十九,姜府,不散居。
“男子汉大丈夫,想哭你就哭吧,说,这次又怎么了?”
当杨憧第九次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在墙角一步一蹭时,幽闲咔吧一声捏开一个纸皮核桃,再次剥出一个完整的核桃肉,她很满意其形状和色泽,一口塞进嘴里,嚼了许久方咽下,到了杯果茶,看着茶色还没泡道佳处,没心情饮下去,搁在一旁,朝杨憧招招手。
杨憧小狗般几乎是撒着欢跑到幽闲脚下,还没来得及掏出手帕,就开始落泪了。
得,看这架势,又是一个时辰招架不住,幽明了意,搬了厚厚一摞手帕待用,悄悄退到门外,接下来杨憧和公主说的肯定是极其私密的事情,这种事听不得,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懂的。
杨憧听闻门关上的声音,便扯开的嗓子哭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今强扭的哈密瓜变成苦瓜。我太天真了,以为徒有虚名的爱情总有一天会变得圆满,可是樱桃再大,也变不成苹果;苹果再大,也大不过西瓜;西瓜再甜,和雪花梨的味道相差大着呢。”
“我当初吃不到雪花梨,就期待至少能有个樱桃解解馋,心想总有一天,樱桃会变成雪花梨的。”
“……。”幽闲觉得很晕,“你是说——嗯,蔷薇是樱桃?”
“还是你懂我。”杨憧换了一块干净手帕捂脸,“在红叶山上,你把蔷薇赐给我当小妾,我得偿所愿三个晚上都没睡好,可这数月过去,我们明明同居一室——卧床就隔着一个屏风,但是我和他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生疏,同屋异梦。”
“这个——。”幽闲安慰道:“蔷薇是暗卫统领,也是离我最近的暗卫,很多时候,他是睡在我床下、房梁、衣柜、甚至浴桶里,你的工作又大多在外,有距离很正常嘛,你们要互相体谅。”
“我知道啊,我杨憧又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主要是——。”杨憧顿了顿,“他现在都不找我借钱了?!”
“啊?!”幽闲看怪物似的瞅着杨憧,“你每年工钱都被他借光,还有去无回。他不再借钱,这是好事。”
杨憧恸哭:“不好,一点都不好,他不借钱,就不会朝我笑——他现在都懒得看我一眼,感情破裂,女娲都没法补了。”
明白就好,当初你一腔执念,寻死觅活,不管蔷薇是男是女都要娶他,如今尝到恶果了,上赶着不是买卖,悟了就好,幽闲很满意,递给杨憧新手帕,“情人做不了,至少你们还是兄弟,你若有难,他必定拔刀相助。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蔷薇一枝花,你的有缘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等着呢。”
呜呜!
一语戳到杨憧伤心处,他嚎哭不止,哭湿了五条手帕才抽抽噎噎的说:“我也这么想的,前些日子,我向幽昙表白,又是情诗,又是首饰的送,结果,结果,呜呜,今天早上,我照见幽昙和那个紫微郎百里喻喝茶,两人眉目传情,那紫微郎还送她一副画,她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我送她首饰,她只是抛在首饰盒里从来没戴过。”
居然有这回事,我最近并没有交代幽昙和中书令联络,这丫头唱得是那处?幽闲沉吟:“这么说,幽昙和中书令大人有私情?”
“何止是私情,简直就是奸/情!”杨憧忿忿不平,“那百里喻瘦巴巴见风就倒,幽昙这么会看中那种人,我杨憧那里不如他了。”
幽闲长叹,“杨憧啊,感情不是谁比谁强,它就归谁。且先不论你和百里喻谁更强,你强或者他强都没有意义,因为比你和他更强的人比比皆是,幽昙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见异思迁的,她是一个长性的女孩儿。”
对于感情,杨憧永远都是孩童般幼稚而霸道,自己见一个,爱一双都是正常的,别人心有他属就是不对的,典型的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
他这个习性,幽闲他们全都了解,杨憧对强烈拒绝的反应,就是穷追猛打。所以幽昙对他的表白采取不理睬、不接受、不解释的“三不”政策是很明智的做法。
杨憧抱着幽闲的膝盖不放松,他对哭述的需求胜过安慰。幽闲渐渐习惯了,把杨憧的哭声当做唱戏,听着听着,竟然听出几许韵律来!情之至,昔日横波目,今做流泪泉。
今天太阳奇好,太阳这厮似乎也在忙着准备过年,连续十日都不曾路过面,阴风阴雨和大小雪花轮番光临白石城,殷勤之态若单相思的杨憧。
昨晚北风过后,一扫阴霾,阳光总算是赏脸来此一游,明日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连阎王爷都是要过年的,什么事情等到过完年再议,连最伤脑筋的送礼回礼一事都已经彻底结束。
昨日,幽闲一封信送到国主手中,说近日因衣不解带照顾卧病在床的无疏师太,自己也染病在床,除夕夜的宴会恐怕不方便前往。国主立刻下旨,说念在琉璃公主贵恙,就不必冒着风雪入宫了,还命夏太监送了珍贵药材和补品一表父爱,幽昙幽明“搀扶”着幽闲领旨谢恩,当场“感动得”语不成句,上演一场父慈女孝的大戏。
自打那日尹国太子夏侯安将琴操献给她当做新年礼物,幽闲这些日子很不好过,无数次梦见旧情人礁石吊死在黄金笼中,仿若昨日。被往事牵绊着踉跄而行,心神皆损,连续三日都拉着顾念久借酒消愁。
顾念久陪酒兼任倾听,时不时言语相慰,好在他在混迹商场,喝酒本事了得,觥筹交错间,投石问路,声东击西、敲山震虎更是不在话下,在他的引导下,幽闲在心里挖了个深深的洞,将礁石埋进去,填上土,又将然镜和尚这座大山压在上面,总算是将这段心结了解,用顾念久的话说:
“谁不会死?礁石只是比你早死几十年而已,欠他的,下辈子还。你这辈子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何必拿下辈子的债务来折腾这辈子?仔细想想,这辈子你欠的债还没还呢,说良心话,你欠不欠然镜?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从来没有向你索求什么,说句不好听得,他的初夜都给你了,什么?男人的初夜不重要?!我可以很慎重的告诉你,对于有些男人,初夜还是很重要的……。”
“还有,你欠不欠无疏师太?师太冒着莫大的危险将你救出宫外,养育你至今,你倒好,自打去了红叶庵,你那天让师太省心过?庵堂被你折腾得鸡飞狗跳——哦,错了,你们庵堂不养鸡,是猫飞狗跳的,师太做了些什么?人家容忍容忍再容忍,都忍出病了,最后还不是照样对你好——无疏师太连遗嘱都写好了,她死之后,姜府,包括姜氏家族所有的产业财富都由你一人继承啊……!”
“退一万步讲,你欠不欠我的?早年你白吃臭豆腐我就不说了,咱们说近的,你要做秦始皇,我甘心做你的吕不韦,赚的钱都充了公,我怕受人牵制,至今连老婆都不敢娶,别人家孩子、甚至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我还是光棍一个,容易嘛?容易嘛?还有蔷薇,扶桑国千人斩美少年啊,在你这做一保镖兼宠物,至今连个名分都没有,要么隐在暗处保护,要么顶着蔷薇夫人的名号装哑巴贵妇,就这样,每年年底工钱都被你扣得不剩几文。再说杨憧……,再说幽昙……。”
“什么?叫我闭嘴,什么都别说?唉,不说就不说嘛,你干嘛发脾气掀桌呢,砸坏了酒缸不说,砸坏了我的腿脚怎么办?明天还要和商会那帮老狐狸喝酒,伤了腿脚,他们会不会对我这个会长乘机发难?啰嗦,你说我啰嗦?我哪有啰嗦,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理智分析而已。”
“幽闲小尼姑儿,人这辈子,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当然,畜牲也没有,更可况,你选择的路,是攀爬在悬崖峭壁的不归路,顺时都有一把剑悬在你头上。”
“你毫无选择,只能不断往上爬,若是一回头,脚下必然是深渊激流,向上看,你还有希望,向下看,只有恐惧和感伤。”
……
幽闲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听,反正最后她又恢复了流氓本色,次日一早给然镜写了封长长的情书,另外涂了胭脂奉送香吻一个;中午吩咐幽明下厨给她烧辣子鸡,不麻不辣就提着脑袋出去;下午带着□□,扮作顾念久的小书童,和他一起参加最近拉拢的几个朝臣密会。
晚饭是在春意闹吃的,琴操姑娘成了她的阶下囚,这春意闹妓院就成了她的产业,自己的地盘,就没有那么多小心,恣意寻闹一番,已到深夜,喝了碗燕窝粥做宵夜,蒙被大睡。
第二天醒来,晴空万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幽闲还是那个幽闲。
☆、婆媳
好雨知时节,好人其实也知时节,比如临近吃饭点,就不应该去登门拜访朋友——当然,除非你是故意蹭饭或者就是想请人吃饭。
这日,无疏师太就遇到这种人故意蹭饭的人,偏偏这个人她还不得不见,不得不花心思招待一番。
敢问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避世宅在佛堂、脾气古怪的无疏师太严阵以对?
所谓物有天敌,比如老鼠和猫、蜈蚣和鸡、老鹰和蛇;人也有天敌,老板和伙计、妓/女和正妻、女婿和丈母娘、妻管严和悍妇、城管和摊贩,当然,这所有复杂敌对关系之中,从古到今公认最复杂、最心计、最头疼的莫过于——
婆婆和媳妇!
婆婆和媳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果什么都不刮了,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都是如此啊,各位。
无疏师太,在很久很久以前,芳名姜郁,帝都世家千金小姐,青春叛逆期过后,嫁给门当户对的殷家第五子做儿媳。可惜五子最后战死沙场,姜郁立誓出家,云游四海。二十多年后,婆婆大人的婆婆成了祠堂的木牌,昔日的婆婆大人就变成了殷家主母。
自打秋天无疏师太回到姜府,前来拜访的各世家夫人、主母络绎不绝,都吃了闭门羹打道回府了,无疏最烦与这些“俗人”打交道,拒绝的理由不是在生病,就是生大病,或者闭关礼佛,除非国主圣旨,她可以一辈子在姜府各种宅。
除夕夜之前的最后一天,天气大好,她兴致颇高的踏雪煮酒赏梅,快到晚饭点的时候,老秦突然来报:昔日婆婆殷老夫人亲自携重礼拜访。
无疏师太一愣,手中一枝梅落地,帝都四大家族,王、谢、殷、姜,王、谢世家的主母她可以客气的闭门不见,但是殷老夫人却不同,她毕竟是以前的婆婆大人,如果自己闭门谢客,就大大失了礼数,落人笑柄,所以无论如何,硬着头皮也要见殷老夫人。
于是无疏连忙回房整理仪态,换了簇新的佛袍,亲自去迎接殷老夫人。见面合十问礼,殷老夫人和从善如流双手合十回礼,两人并肩而行,寒暄几句今天天气真好,佛祖保佑明日除夕也是这般好天气,安安稳稳过大年之类的话来到正堂,无疏请殷老夫人上座,老太太客套了几句,还是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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