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李廷文听得愣在当场,但他忽就懂了李廷恩细细给他分讲如今滁州这些名望之家根底的用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李廷恩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将手中把玩的一管狼毫笔扔下,饮了一口茶,“至于戴成浩与其生母,俱是聪明人。戴成业自出生便是嫡长孙,得到戴老太爷看重栽培。而戴成浩,同样敏而好学,其父戴大老爷曾想将他一道给戴老爷子养育,结果戴老太爷考校戴成浩过后,勒令戴大老爷不许给戴成浩请先生,只让他去戴家的族学念书。戴成浩长大后一直赋闲在家,直到戴成业十四岁后开始掌管家业,朱家又成功制出织云锦,戴老太爷才准许戴成浩插手戴家的生意。”他停了停,讽刺的笑起来,“戴老太爷压着戴成浩在戴家守拙二十年,怕是有些压不住了。”
李廷文已经有些明白,他震惊的道:“大哥的意思,是康枫看中戴成浩与戴成业之间的争斗,有意借此事将戴家扯进来,以便将朱家拉下水?”
李廷恩望着他微笑,“不是还有个玉五。”
因是玉五砸破李廷延的头,李廷文早就去查探过玉五的底线,也知道玉家庶二房有个嫡次女给朱瑞刚做了妾室,玉五也即将迎娶族里姐妹的事情。李廷文倒吸一口冷气,“康枫好大的胆子。”
“他的确胆子不小。”李廷恩冷哼一声,神色阴沉下来,“江山还没拿到我手中,他已惦记着将来要分吃的大小!”
李廷文被惊出一身的冷汗,慌忙解释,“大哥,康枫只怕还是惦记着他次子的事,心有不平罢了。”
泰和元年的六月,康枫庶次子跟着朱瑞刚一道攻打剑南道的雅州,雅州兵少将愚,百姓思李,一路攻势如潮,谁知眼看只剩一个梅县的时候,大军在路上遇到山洪暴发,康枫的庶次子因被朱瑞刚派为前锋将领,当场就叫滚下的乱石砸成了肉泥。
朱瑞刚将人作为前行军原本是看在康成的面上,有心送一场大功,哪知天不从人愿,就此与康枫结下了仇。康枫口上没说过,但丧子之痛,谁能轻易忘记,更别提康枫的宠妾还因此一病去了。
“不如这回先告诫他。”李廷文试探着求情。
李廷恩心里有些失望。
李廷文因生父之故,养成淳厚的性情,也正因此,处置事情不免少几分魄力,太过绵柔。
不过这番心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漠然道:“给他一封空白书信,就是在告诫他。”
李廷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字不写,如何能让康枫明白?
不过看李廷恩拿起一份军报不再说话的模样,李廷文知道不能再说,行礼退了出去。
☆、第17章 训斥
皋州就挨着滁州,李廷文快马加鞭,第三日就到了皋州。信送到康枫手上后,康枫看见一片空白,的确有些弄不明白。不过李廷文转告的话他却是明白的,当下就明白私下做的那些小动作都一一落在李廷恩眼中,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送走李廷文后,康枫连忙叫长子康或去西北见康成。
康或昼夜兼程,又是水路又是陆路,七日后到了沙洲。
康成是李廷恩的姐夫,又一早便追随李廷恩,还是大都督府下民宣司的掌令官,宅子就在大都督府所在的松安坊梧桐街上,四面挨着的不是李廷恩近支族人,就是至交亲朋。康或风尘仆仆的上门,不到片刻,梧桐街上好几户人家就都知道了。
李廷恩的师兄向尚正在跟朱瑞成喝酒,得到下仆传来的消息,手指点了点一脸满不在乎的朱瑞成,笑道:“你们朱家的人啊……”后面的话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朱瑞成笑着不接话,亲自给向尚倒酒,“向兄,大都督有句话说得好,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向尚闻言愣住了,须臾畅快的大声笑道:“好,喝酒喝酒,咱们可不是庸人。”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有些唏嘘,“康成是个妙人,可惜独木难支。”
朱瑞成摇摇头,反问,“他不是找出一个康枫?”
“哈……”向尚失笑,“他是找出一个康枫,可惜自从死了个儿子,康枫的心,就糊涂了。”
儿子死了迁怒于人是常见的道理。可惜胆大包天,没有名正言顺对朱瑞刚动手的由头,就想把朱家割裂,继而将朱瑞刚背后的朱家全都拖进去。康枫就不想一想,先不说他一举一动都被谍卫看着,就是谍卫没有发现,他如此闹腾又有什么意思。说到底,人是死在战场上,不是被人一剑杀了。再有,康成与大都督再亲,那毕竟是堂姐夫。朱瑞成正是因娶的是大都督的胞姐,才如此端坐高台,一意压制朱瑞刚不许他还手,任凭康枫在外上蹿下跳,四处拉拢别人。
没想这回康枫胆子越来越大,竟把李廷延都算进去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康成亲自出面,都保不住他。
向尚在心中摇头叹息两声,再看看朱瑞成浑不在意的模样,面上也将此事丢开了。
康成却在书房中暴跳如雷,指着康或大骂。
“我早说过,康战的事情是天意,与朱瑞刚无关,叔父执意不肯听从劝告就罢了,你为何不早早送信给我。你们父子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将算盘打到李廷延的头上,还叫我帮忙求情,李廷延是谁,是长房的独子!别说大都督对这个堂弟一贯照拂,就是不看重,李廷延死了,就要过继,大都督家中几房的关系,人尽皆知,你们父子是要逼着大都督将同母胞弟过继给人做嗣子不成?”
康或一迭声的喊冤,“爹是想给二弟报仇,可更多的也是为了咱们康家以后着想。咱们康家原本就比不得朱家和王家,连屈家都比不过。他们这些姻亲,以前就跟着大都督身后挣了不少家业。康家根基浅薄,堂兄您又一直不喜欢料理这些庶务,爹他还是大都督起兵前半年才投效军中。若以前就几房人还不要紧,往后归宗的族人越来越多,又该如何是好。眼看大局已定,顶多一年半载的,大都督就是这天下之主,到时封赏功臣,再有朱家作梗,只怕咱们康家就要排到末等。爹也只是想早些将朱家的气焰给打下来,并不是想这一回就把朱瑞刚给处置了。”
康成耐着性子听康或说完,脸上一片风雨欲来,“你少拿这些面子话唬弄我,也别拿康家来把我架在火上。”看康或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他冷笑道:“什么论功行赏,既然是赏,那就是大都督做主的事情,由不得咱们下头这些人来谋算。你说你们不是想这回就将朱瑞刚给打下来,这话我倒是信。”说着他声音一提,怒喝道:“你们不是想这一回把他打下来,你们是想多做几回这样的事,天长日久的总有一日把朱瑞刚磨死,最好有朝一日连朱家都一块儿拖进去,省的有人给朱瑞刚报仇!”
康或面色苍白,不住的擦汗,不敢再说话。
“你还有脸面让你嫂嫂出头求情,你不想一想,李廷延是谁的胞弟!”
康或心中一惊,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和爹在家中将事情翻过来复过去的揣摩,竟忘了最浅显明白的一件事。
见到他一副从水里捞出的模样,康成哼了一声,“没有本事,就老实一些。难道你们以为大都督只能用康家的人守皋城?”看康或被吓的几欲晕厥,康成没再往下说,“你说李廷文送了封信给叔父,拿出来。”
康或手忙脚乱的把藏在怀中的信递给康成,讷讷道:“只是张澄心堂纸,上面一个字也无。爹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弄不明白,叫我拿给您看看。”
康成接过信,翻开看了看,把信纸往桌上一拍,冷冷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大都督这分明是在告诫你们,他对叔父已无话可说,若再有下一回,就是雷霆之举。”
康或擦了一把汗,支支吾吾的,“可,可这上面分明一个字都没有。”
“蠢材!”康成气的破口大骂,“三年前你和康戍在昆州用低价收甜菜制糖,有苦主寻上门,大都督写信痛骂叔父,还责令商事司的人罚你们一万两银子。一年前大都督让叔父领军攻打稷山县,叔父不遵主将之令,冒然突进,事后大都督让人责打二十军棍,以示惩戒。如今你们父子算计到李家人的头上,大都督只送来一封空白书信,几句口头告诫,既不惩治,亦不责骂,你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康成冷冷一笑,“只有对敌人,大都督才懒得费心,斩了便是!”
“这,这……”康或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扑到康成跟前哀求,“大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爹是你亲叔叔,大伯他们四兄弟,眼下就剩下我爹了。当年祖父做主分家,我爹眼看家里穷困,宁肯带了我娘出外面讨生活,把家里的产业都留给大伯他们……”
“好了。”康成无奈的打断他的话,神色郁郁,“叔父当年的恩情,我自然记得,可你们也要明白,我娶的毕竟是李家长房的女儿,不是李家二房的女儿。况大都督并不是个徇私的人,就是李廷逸犯错,还弄出去守城门呢。你看看朱瑞成,他这一年任凭你们折腾,都勒逼着朱瑞刚不许还手,你以为他是心虚怕你们,他是不敢在大都督面前玩心眼。”说起这个康成就火冒三丈,“你们这点手段居然敢在大都督面前卖弄,你去问问向尚,大都督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把三泉县的几家大户人家控在手心里了,更别提这些年南征北战的,你们简直是找死。”
康或被他说的满脸都是泪,“大哥,您别说了,快想想法子罢。”
“事到如今想什么法子,你以为你到沙洲来大都督会不知道?”康成觉得这个堂弟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康家归宗回来的更不亲近,拿捏不住是否值得信任,他真是不想再伸手拉扯叔父一家了,“大都督还肯让李廷文告诫你们,又放你来沙洲给我送信,就是愿意看在亲戚情分上再给叔父一次机会。”他沉吟片刻道:“伤的毕竟是廷延,事情瞒是瞒不住,否则以后只怕连我岳父他们都给得罪了。你既来了沙洲,就随我一道亲自去给岳父他们请罪,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只要岳父不怪罪,你回皋州后再让叔父给大都督写一封请罪折子,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康或哭丧着脸,“要,要去见李家大伯?”
想想都觉得心发颤,李廷延可是长房唯一的儿子,他们设计让人砸破李廷延的头,想寻朱瑞刚的晦气,这哪能到李家长房那夫妻两跟前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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